走出大门,凌思思在门外迎面撞上了孤身一人的常瑶,两人目光交会,她向来恃宠而骄,见了太子妃也不行礼。
「人都散了,太子妃还不走,是想做什么吗?」
「我有些体己话想同殿下说,不知殿下……」
语气断得恰到好处,常瑶上前一步,像是欲探头去看里头的景象,实际却藉着角度,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有事想问你。
」
凌思思眼睫微动,动手拦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哎呀,殿下还在处理政务呢。
太子妃想说什么,不如和我说说,我也许还能替你分忧一二呢?」
一旁宫人们听过太子妃和侧妃素来不合的传闻,如今又听她这一句,显然是要起争执的预兆,贵人吵架,谁也不想殃及池鱼,很快便退到了远处的廊下去。
常瑶瞥了他们一眼,确认没人听见,才低声道:「方才堂上的那个证人,可是真的?」
凌思思今日在堂上做的事情是早先知会过她的,因此她自然也清楚,但方才出现自称是七星楼一案倖存者的那个人,她实在很难不在意。
「假的。
」
凌思思状似无心地勾起了一綹长发,绕在指间,一圈又一圈,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朦胧起来,「那是靳尹找来的人,故意给常主簿下套的。
」
「什么?那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惊呼太过突兀,常瑶语气一顿,察觉到远处几道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忙不迭转道:「听闻,殿下将人送入了大牢?」
方才她那声惊呼显然引起了几个宫人的注意,凌思思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因此也顺着她的话配合演下去。
「对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只差在罪名成立与否而已嘛。
」她掩唇一笑,又道:「伤是故意弄出来的,靳尹为了取信于人,故意捏造了七星楼纵火案的“倖存者”,但他自然也不是完全无辜,他是皇城司里靳尹安排的人,拿了钱自愿帮他演戏。
」
竟然是这样吗……
常瑶想起当时堂上,眾人在见到他时惊讶害怕又怜悯的神情,却原来一切都是场别有用心的预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太荒谬了……」
简直太荒谬了。
竟然因为金钱,寧愿弄伤自己的脸,替旁人作偽证,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道?
「虽然觉得可怜,但他好像自己不那么觉得呢。
」
凌思思回忆方才离开时,还看见那人从靳尹手上拿过银票时,脸上那抹贪婪满意的笑容,便忍不住感到可笑又可悲。
「能在靳尹身边做事,想来他也并不无辜,但若因为没有证人,而变成不存在的罪,那岂不是更加冤枉吗?这么一想,其实也就是各取所需而已呢。
」
各取所需……是啊,他们是都从这场贸易中得到了想要的,但凭什么旁人就要为此牺牲呢?
这本就不是场公平的交易。
常瑶咬牙,眼神闪烁了几下,思索半晌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做下这些事,对他我自已无甚旧情可念,只是到底名分尚存,有些话想听他亲口说。
」
「这还是不了吧?我听说入了刑部大牢的罪人,都得遭到刑罚,恐怖得很呢。
」凌思思转了转眼珠,又笑:「况且,既无旧情,又何必要去呢?」
从司天台离去,季紓折返衙门与太子会合。
他来时,公开会审已然结束,靳尹正在里头和刑部的人议事,他在廊下站着,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谈话,一时是“常主簿必除”,一时是“那场火委屈你了”云云,然后是什么人的奉承声。
他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忽然想起步夜在司天台上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厚云积发本是积累许久,纵然天明,可什么时候方能天光大亮,得见万里晴空呢?
薄薄的一线日光自身后照来,明亮之地皆是漂浮的尘埃。
是靳尹议完事,自房中走了出来。
季紓很快将自己从方才短暂的恍惚中抽离,微微俯身,道:「微臣见过殿下。
」
房内,太子身后的几个刑部官员,自二人身侧路过,往日于朝堂上见过这个深受太子信重的东宫詹事,见他此时出现在此处也不意外,只客气又疏离地点了点头,很快离开。
季紓眼角馀光瞥见一道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内心微动,面色却是不显。
「你来了。
外头怎么样了?」
靳尹面色如常,间话一般问起,季紓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真兇绳之以法,百姓之间虽有感叹,可对殿下和太子妃大义之举却颇为讚赏。
只人非草木,太子妃起初看着漠然,称与那人恩断义绝,后却仍不免伤怀,方才在门外遇见了凌侧妃,似乎想入大牢见其一面。
」
常瑶当初知晓真相后对常主簿的怨恨他是清楚的,但说让她亲自当眾揭发常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