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瑶……?」
随着此话一出,眾人不由得扭曲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门外,一身素色衣裳的常瑶拾阶而来,步入堂中,直直站到了常主簿的身前。
谁也没有想到,常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单纯心善,她自事发后自请禁足朝阳殿,此时豁然出现,想来便是为了常主簿而来,料到她来是为他求情。
常主簿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初见到她时的错愕,很快转变成希望,那一瞬间他好似忘了自己对她做过什么样的事,只如溺水之人紧抓着眼前的浮木不放,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襬,道:「阿瑶,阿瑶……你是太子妃,你帮帮我!他、他们都要害我,你快、快点和他们说,我是未来国丈,他们不能动我啊!」
「国丈……」
常瑶垂眸,俯视着脚边狼狈不堪的常主簿,曾经她也曾真心视他为父,将他作为唯一的家人,所以在知晓真相之后,她愤怒、她悲痛,甚至怨恨。
可如今,她看着他,内心却再也勾不起一点涟漪。
「父亲啊,我当然会帮你,有些事情他们做不到,可我却可以,早在你选择成为我“父亲”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常瑶低头俯视着他,眼里如一汪深潭,平静寒凉,深不见底,「他们动不了,我能。
」
「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女儿啊。
唯一的女儿。
」
常主簿恨极,恶狠狠地瞪着她,恨声道:「你……你怎么敢?」
常瑶迎着他愤恨不平的眼,于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勾唇无声一笑,轻声道:「如果律法没办法处置你,那就让我这个唯一的女儿送你下地狱吧。
」
听见这句话,常主簿宛如一下子被抽去所有力气,松开抓住她衣襬的手,绝望地跌坐在地。
而常瑶只是冷漠地抬眼,看也不看他一眼,于眾人各异的目光中,逕自转身朝着堂上的主审官道:「我能作证,端午指证常主簿一事--都是真的。
」
儘管证据确凿,又有太子妃亲自作证,罪行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然事涉太子妃父亲,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未来后族,主审官面有难色,转头看向一旁神色难辨的太子。
「这……」
靳尹尚未开口,常瑶已是先一步转身,朝着靳尹微微欠身行礼道:「常主簿所犯罪行丘山,臣妾身为其女,未及察阻,实为妾之过,臣妾愿自请责罚,还请殿下勿枉勿纵,以正朝纲。
」
此事乃常主簿所为,其实也与常瑶没什么关係,可她如今当眾请罪,自愿与常主簿同罚,那他也乐见其成。
靳尹看了她一会儿,适才微微頜首,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情绪,缓缓开口:「既然太子妃都这么说了,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
「是。
微臣谨遵殿下之意。
」主审官闻言,微一正色,应道。
只靳尹的目光又停在了常瑶身上,悠然道:「不过,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太子妃身为一国储妃,当以宫中祥寧为重,本宫希望以后不再出现与此事有关的任何后续,也不想朝中再不安寧。
」
常瑶明白这是警告她莫要忘了方才所言,让她安静待在宫里,做起从前不理外事的“太子妃”摆设,也莫要肖想藉由清流一派妄图搧风点火。
她低眉敛目,尽量将声音放得很平和,「是,臣妾谨记。
」
「很好。
」靳尹终于回过头来,瞥一眼堂上的主审官道:「那么,宣判吧。
」
惊堂木再一次敲响,发出清脆的声响,眾人下意识屏息望向堂前,只听见主审官轻咳一声,终于宣布了最后的结果:「据端午告发七星楼纵火一案,经本司查明,为常主簿所为;另涉诈欺、贪污瀆职、教唆杀人、贩运人口,加上窜改司天监预言,对皇室不敬等罪名,证据确凿,实为天理难容,故本官在此,依我朝刑律判处常主簿斩首之刑,于秋后行刑!」
一锤定音。
窗外有天光乍洩,自重重云层后透了出来,一下子点亮堂中阴霾,坐在太子身旁的凌思思,与站在堂内的端午,同时抬起头来,目光遥遥相对。
只一眼,便如沧海浮生,悄然地自彼此相对的视线中流了过去。
而常瑶望着他们,素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迎上他们的目光,亦在顷刻间,红了眼眶。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们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面对这一切。
事情的真相,在迟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能够重见天日,儘管恶人并未全部伏诛,得到应有的处罚,可总算能告慰为此受到伤害,无辜亡魂的在天之灵。
待来年她去到了初一坟前,也能光光正正的和她道一句歉。
为此,他们等了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