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变得格外平静,她不动声色地握着手中的物什,将之收进怀中,一时岁月无声。
可谁都知道,岁月静好不过假象,在看不到的水面底下,早已暗潮汹涌--
凌思思揣着怀中物什,离开院子,走在昏黄的甬道上,脑中反覆思量方才院内的情境。
远处,金鸞池边的管弦之声已听不见了,对比身周寧静,宛如置身两个世界。
她是路痴,儘管入宫许久,可换个方向就找不到路,不过凌思思也不大担心,时间久了,维桑总会来找她,现下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方才金鸞池边领路的宫女,明显是刻意等在那的,还支开了碧草,带她发现被软禁的皇帝,欲让她相救,会是谁安排的呢?
总觉得不是很放心啊……
凌思思若有所思,夜风拂过耳畔,空气中似乎参杂了一缕淡淡的酒香。
酒香?这么晚了,谁还会在此处饮酒?
她微微一愣,朝前走去,空气中酒味渐浓,凌思思转过转角,只见一道熟悉人影正抬头看向她。
院中,季紓闻声抬头,面色微红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凌思思,面上表情却无多大意外。
凌思思一愣,当即下意识地想避开,毕竟两人这段时间还在闹彆扭,可乍一见他,身体却比心先一步动作,朝前走近。
「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不去陪着你家殿下?」
她语气酸溜溜的,挟枪带棒,明显还在生他站在靳尹那里,与自己做对的气。
季紓默了半晌,道:「你走之后,殿下就离席了。
」
呦,这么说是在她离开后宴会就结束啦。
人在的时候不留,不在了才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凌思思冷哼一声,再朝前一步,酒气薰人,她眉头一皱,颇有将气撒在他身上的意味,嚷道:「嘖,酒气太大啦!」
她素来如此,喜怒哀乐皆那般直接,如浓重墨彩,明艳炽热。
季紓没有说话,忽然伸手拉住她,往自己身边的位置带,「那就来这边坐。
」
他突然动手,是她始料未及的。
凌思思坐在他身旁,浓重的酒气自他身上传来,隔得那样近,让她有些不大习惯,她的目光看向他攥着自己的手,心跳得有些快。
兴许是察觉到手下的脉搏快了,季紓狐疑地侧头,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疑惑:「你又没喝酒,脸红什么?」
「……当然是被你给呛的!」
凌思思当然不可能承认,色厉内荏地反驳。
季紓看出她的侷促与羞恼,并未挑明,只是转了转手中杯盏,淡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她方才愤而离席,是故意开脱,为了掩盖秘密出宫的常瑶与陆知行,可他刻意装作不明白,是想看她如何说。
凌思思自然也知道,彼此不过都是揣着糊涂装明白,正想出言回懟,然她眼角馀光瞥见堆在他脚边的酒瓶,那些即将出口的话硬是转了方向。
「你有心事?」
她太了解他了。
季紓克己復礼,最是克制,不会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时候,如今却在此深夜饮酒,大有放纵沉沦之意,显然有什么令他难以忍耐的事。
难受到……让他不愿再守着素日最在意的礼节。
持着酒杯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睫轻颤,季紓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说吧,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凌思思伸长了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如间话家常般,随意开口道:「方才宴上,在端王拿出那盆花之后,我就觉得你怪怪的,可是和这个有关?」
她说完,也不催促他回答,仅是撑着双手,与之坐在阶前,迎着秋风微凉,有暗香袭来。
半晌,季紓袖袍微动,微哑的嗓音轻轻响起:「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
凌思思愣住了。
「我娘亡在了十年前的中秋夜,那一天的月亮也像今日这般圆。
」他语气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廊下的那些花,「我娘她尤爱兰花,而她生前最喜欢的,便是莲瓣雪兰。
」
晚风拂过,露出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笼罩,而季紓的脸——曾经被认为是太过復杂而无法解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显直白的表情。
同一片月光下,在青石村时、金鸞池畔,乃到了现在,他的那些复杂难解的目光与心事,终于有了答案。
在青石村不可言说的月夜里,他和她说的那个故事,其实并不是全部。
十年前的中秋,年仅十岁的季紓,被母亲微笑着牵着他的手,去上学堂。
分别时,母亲站在门口答应他,回来时会带月饼给他。
当时的母亲是那样温柔,牵着他的手那样温暖,可谁也不知道,这一分别即是永别,当年母子分离的场景成了记忆里的最后一面。
那时母亲在宫里当值,位居尚宫,按照宫里的规矩,每逢节庆宫中一些位高的女官便能提早出宫,与家人团聚。
因此,儘管下学之后,没能见到说好来接他的母亲,他也不曾起疑;甚至等的时间久了,少年心性,难免气恼,可他仍是坐在门前石阶上,等着迟迟未归的母亲。
从夕阳西下到夜幕低垂,再然后是身着鎧甲的府衙士兵,神情冷漠地走到他面前……
「他们低着头看我,然后告诉我--辛兰安死了。
」
辛兰安。
辛尚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