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此前打开了出租屋的窗子,此时一阵大风穿堂而过,凉意被留下来,沿着二人的脊背攀行。
孟深起身离开了房子,晏棠木木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在路上走来走去,晏棠问:“我们去哪?”孟深打了个激灵,茫然地看着四周。
孟深说:“不知道。
”晏棠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眼睛盯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又问了一遍:“我们该去哪呢?”
他们来到学校,有人认出了他们,悄悄地打量,同时又在心中编造出许多新故事。
杨升在教学楼下面等着他们,见他们来,立刻转身。
孟深和晏棠跟上,杨升看起来十分陌生,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硬木头雕成的人,绷着脸上的所有线条。
他一边走一边冲擦身而过的所有人吼叫:“王京呢?你们谁他妈见到王京了?”
孟深按住他的肩膀,掏出手机辗转几个同学要到了连婵现在的联系方式。
连婵说:“我在江边。
”
“王京呢?”
“这事和他没关系。
”
文春笠是在夜晚跳江的。
往前推几个小时,天蒙蒙黑的时候,他在江边跳舞。
文春笠穿着很薄的衬衫,跳中国舞,跳得很投入,还有路过的行人拍照。
他跳了很久很久,围观他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他再也没有力气了,靠着栏杆瘫在地上喘气,大家都为他鼓掌,然后渐渐散去。
等一个人都看不见的时候,文春笠终于缓过来劲儿了。
他在黑暗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以舞蹈生特有的轻盈身姿,从栏杆上一翻而下。
“是我害死他的。
他知道王京要和我分手,就去质问王京。
我觉得这样很丢脸,也显得他很可怜,就不让他这样了。
”连婵倚着栏杆抽烟,她穿着棕灰色的宽大毛衣,这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短暂栖息于此的山雀。
连婵对两个男人间的争斗感到不胜其烦,她告诉文春笠,就算没有王京,也有王晋王冀王粤。
连婵想要更猛烈的生活,想要成为故事,想要……不凡。
甚至她当初找上孟深,也是在孟深身上嗅出了生活以外的另一种可能,比如一些戏剧性的不幸。
而这一切都是文春笠所不能给的,除了那些软绵绵的爱,文春笠一无所有。
文春笠的理解能力其实不是很强。
他琢磨了半天,垂着眼睛问:“你就是想要刺激,是吗?”
连婵被文春笠的表述气笑了。
她摆摆手:“无所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春,去爱点别的姑娘吧,男人也可以。
我不适合你。
但你可以保留恨我的权利。
”
文春笠摇头:“我不恨你。
直到这一刻,我还是很爱你。
”
“他是在报复我吧,这个剧情太土了,我不想要这种结局,我……我不想……”连婵蹲在地上,头埋在膝间,呜咽起来,“我不想啊。
”
“同样的错误你竟然又犯了第二次,”孟深说,“有人为了满足你的追求而死,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光辉灿烂的一笔吗?他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让你对他满意。
你凭什么不满意?”
连婵抬手把提包掷向孟深,被晏棠截住,一脚踢到江水里去了。
连婵眼睁睁看着它坠落,四肢僵劲动弹不得。
这是她自找的。
孟深、晏棠和杨升在外面晃了一整天,所有的目光对他们而言都失去意义。
晚上,他们来到孟深的出租屋。
杨升坐在板凳上抚摸黑格尔的壳:“你为什么叫黑格尔呢?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理性,相对理性也没有,没有理性。
一切都如此荒谬如此不可理喻。
你应该叫萨特或者加缪。
”
他们关了灯,坐在沙发上看《出铜原记》。
杨升另外剪了一个一百五十分钟版本的,之前孟深和晏棠都没看过,文春笠也没有。
当成作业的那一版,院里老师给的评价还行,觉得独特。
但说实话,每个人的“创作”就像小摊卖的项链珠子。
珠子和珠子的模样各异,摆在一起十分绚丽,但仍不过是一些珠子而已。
也没什么不同,就像大多数创作者泯然众人的命运。
杨升打着哈哈:“就是对不住深哥。
我以为好赖能再送一次电影节,给你钓个大导演来呢。
”
“好事多磨,下次再来。
”孟深当时也开玩笑。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很可能不会有什么下次了。
眼下这一刻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