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不过;降,大约自己亦无生理。
牧犍泪流满面,问道:“可否拿拓跋皇后来要挟拓跋焘?”
众臣面面相觑,终于又有一个大胆地站出来捧着笏板道:“若是拓跋焘不顾念女儿,此举无法退兵,陛下又当如何处置皇后?那时,只怕祸事就不仅是陛下一身所受,亦将是一国黎民所受!”这话一出,大家都不愿意了,“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少数几个主战的,几乎被其余人的口水淹死。
主降的揎臂捋袖,大声叱咤。
牧犍本来就是一个不甚有主张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耳边“嗡嗡”的,宛如数万只蚊蝇在绕飞。
“别说了!”他高了一声,接着就再发不出力气来,低头支颐,垂泪挥手道,“朕一身生死是小,万民存亡是大……所谓交好的国家,皆俱袖手,作壁上观;北魏军伍,内外交困,姑臧很快就不过一座孤城了。
守,有意义么?”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降”字,话吐出来,结果注定了,仿佛人也轻松了。
刚刚喧腾的朝堂又变作安静的模样,那些揎臂捋袖的大臣们又捧着笏板山呼“陛下圣明”。
牧犍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四处,便也露出奇异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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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如霜。
在城郊简易的茅庐四面透风,只着白葛衣衫的沮渠牧犍冻得浑身发抖。
“今日,是什么时候?”牧犍遥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问,“怎么月亮这么圆,这么亮了?”
一旁的侍宦低声道:“今日是八月十四。
明日就是中秋。
”
牧犍神色有些恍惚,中秋月圆人亦圆,多么美好的日子!可是明日却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卑躬屈膝,向北魏投降的亡国日子!多么讽刺!
他茫然地望望茅庐外头,高大的姑臧城墙在月光中泛着淡青色,雉堞错落交替,整齐有序,而墙缝里似乎生着蔓草,柔韧地攀援着。
若是战一战,未必战不过……牧犍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妄念:从陇西到河西,一路山势险要,河流湍急,城池哪一座不是崔嵬高耸,又哪一座不是被拓跋焘打得夜夜鬼泣?
他的目光收近了些,便见不远处停放的辎车,上面放着一口棺材,原是古来的受降仪式,请降者表示有罪当死的意思;而理论上受降者应焚烧掉这口棺材,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赦免罪行,是谓“爇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