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不放心,道:「不对,你去告诉时安,太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让他万事一定小心。
」
「是。
」
「等等!」
维桑本欲离去,不防凌思思突然开口唤他,面上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维桑以为她还有吩咐,站直身子,等了半晌,结果她张了张嘴,踌躇一会儿,只叮嘱了一句:「不许议论方才的事。
」
与宫内的喜庆热闹相对,本该是气宇非凡的殿内,此时却显得寂静冷清。
一阵低咳声响在偌大的宫殿内,荡起了阵阵回音。
有人影自门外走了进来,外头昏濛的光线照在那人身后,他瞇了瞇眼看去,只能看清一道模糊的轮廓。
「谁?……是谁?」
长久缠绵病榻的嗓子微哑,朝着门口的人影喊道,然而却如石沉入海,并未得到半点回应。
于是他的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想,一颗心缓缓下沉,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戒备道:「是太子派你来的?」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太多。
」
那人冷冷开口,抬手拔出腰间佩剑,一步步逼近。
他的避而不答在皇帝眼中显然是默认,他的儿子,在他膝下作小伏低了许多年,原以为是个翻不出浪来的,不想原来他才是那等着坐收渔利的狼。
他撑着身子,急急往后退,一併朝着外头喊人,试图唤人来救自己,可宫中如今皆为太子把持,外头的人亦都是太子派来暗中监守的人,他们巴不得自己去死,如何肯来救他?
只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竟是养鼠为患……
身后抵上冰凉的墙壁,已是退无可退,皇帝惊慌之后,却是心寒,他看着已来到榻边的人影,竟还是皇城司的人。
往日皇城司直属皇帝,只听帝令,如今这本该护着帝王的利刃却转向自己,他自嘲地暗笑,想来明日皇宫遇刺,皇帝崩逝的消息便会自动传开了吧。
他冷眼看着那侍卫缓缓抬手,攥紧身下紧被,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寒光一闪,耳边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原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剑却迟迟未落。
皇帝一愣,旋即睁开眼,但见眼前一道熟悉人影忽现,俐落地挑飞了侍卫手上的剑,侧身拦在他的身前。
意外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侍卫一惊,很快回神过来,戒备地望向突然出现在殿中的人影,面上的神情在触及来人的面貌时,猛地一僵。
皇帝看不见来人的脸,只能从侍卫一瞬惊愕的神情上瞧出不寻常来。
只见侍卫睁大眼睛,错愕地道:「你……你是太子妃!」
「不错。
知道就好。
」
常瑶……
皇帝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前人身形纤细,劲装执剑,不是印象中单纯不知世事的娇花形象,如今她站在他身前,竟也分毫不惧,坚韧如竹,凌霜傲雪。
那侍卫仅在初见她面容时有过一瞬惊愕,反应过来后,忆及自己此行的任务,眸光一凛,再无迟疑,持剑逼上前来。
皇帝见状,心中一凸,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常瑶出身白衣,向来单纯柔弱,依靠着太子而生,如何抵挡这侍卫的攻击?
皇帝心中焦急,正欲开口,不防眼前人动作更快,手中剑如游龙,一下直指那侍卫而来,竟是一剑削断了他半截头发。
侍卫心中一跳,连忙回神持剑抵挡她的进攻,边退边暗自吃惊,从前只听闻太子妃会武,却从未于人前展示,只当她不过会些花拳绣腿,不防她竟高深如此。
二人刀兵相接,那侍卫唯闻风声,脸上被剑气打得生疼,身上更是被划破几道口子,他意识到自己技不如人,再打下去亦讨不了好,可临行前上头下了死令,他若败走,也是死路。
视线瞥见榻上的皇帝,他心下一定,攥紧手中剑,再次迎了上去,两剑出招越来越快,如暴风对急雨,缠斗在一块。
忽然,侍卫一个侧身,躲过了常瑶刺来的一剑,他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闪身将剑刺向了榻上的皇帝--
皇帝本就强弩之末,如今面对此事一时反应不过来,眼见寒光一闪已至胸前,只要再前进一吋便能穿透身上薄薄的寝衣,刺进胸膛里。
只差一吋……
便是这一吋,天差地别。
那侍卫怔怔地低下头,看见有血色自自己胸前氤氳开来,氾滥成灾,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嘴角溢出一抹血色。
他抬眼看见皇帝混浊的眼里,自己狼狈的倒影,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身子一歪,叫常瑶往旁边一踢,倒了下去。
「太子妃……」皇帝微微失神,叫眼前的变故弄得有些糊涂了。
常瑶微微侧头,还不待开口,门外已有数人走了进来,穿着清一色的夜行衣,走上前来。
皇帝以为又是太子派来欲行不轨之人,心下顿沉,正欲开口提醒常瑶,谁知他尚未开口,那些人竟齐齐俯身向榻前的常瑶行礼。
「少主,外头已处理妥当,叛者业已伏诛。
」
「很好。
」长剑归鞘,常瑶望着房中站着的几个人,他们全是常氏潜伏在暗处的人,眸光坚定,下令:「保护好陛下和城中百姓,剩下的我去接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务必确保今日大典--要放得进来一隻麻雀,却出不去一隻苍蝇。
」
她站在那里,分明还是一样的人,可皇帝望着她的背影,却只觉得记忆里那个单纯无害的太子妃已经渐渐消失,而今她站在他面前,已经有了保护自己与旁人的能力。
他看着那些人闻言,恭敬朝她垂首,只觉得恍如梦中,好不真实。
而在他心神恍惚之际,常瑶已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榻上狼狈虚弱的帝王,缓缓开口:「陛下,接下来恐怕需得劳烦您……随我们走一趟了。
」
昨夜冬雪犹残,最是寒冷。
可这样的日子,人人脸上都是喜庆,由司天监亲自卜算出来的吉日,既是新帝登基之日,亦为新后的册封之时,可谓双喜临门。
正红色的长服,以金线绣了九隻凤凰,被灯光一映,流光异彩,展翅欲飞,与头顶上的十二龙九凤冠相映,举手投足之间,俱是熠熠生光。
凌思思站在与人等高的镜子前,望着镜中华贵异常的人影,面上却没有半分雀跃欣喜。
「都准备好了吗?」
「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
碧草替她拿来精緻的喜帕盖在头上,一下子挡住了眼前视线。
她望着视线里红通通的一片,本该是喜庆欢乐的色彩,在她看来唯馀紧张。
丽水殿外,礼部的人早已恭候多时,眼看时辰一到,扬声唤道:「吉时已到,恭请娘娘上轿--」
凌思思的嘴唇轻抿,忐忑恐惧,又充满戒备。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搭着碧草的手,跨过门槛,缓缓走向了未知的前途,一如从前被永远困在这里的凌思嬡。
这一次,她要连带着她的份,一起走出这里!
庆历二十一年,冬。
新帝于归元殿前行登基大典,并于同日册封侧妃为后,百官陪位,八方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