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那,再来一遍?」
「不要了。
」她扬起下頜,摇头。
「那便不要了。
」他从善如流,从一旁的妆奩里挑选饰品,一边道:「对了,今日太子下詔,詔端王和沉燁回京述职,顺道留在宫中观礼。
」
「端王?」凌思思来了精神,疑惑道:「太子詔沉燁回来就算了,詔靳尚回来干什么?」
照理说,靳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称帝登基,何必在这紧要关头找自己不痛快,詔昔日的“竞争对手”回京呢?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可能带来威胁,危及自己的登基大典,依照靳尹的性子应该不可能才是啊。
季紓同样皱了皱眉,「太子的意思,是为免端王生事,?南方势力反攻帝京,故而借此詔沉燁与其一同归京,也好就近放在眼皮子下查看。
」
话虽这么说,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了眼凌思思想得入神的神情,目光微动,温柔骤然在他眼间荡漾开来,他低垂眼眸,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瀏海,开口道:「不说这些。
方才和你说的礼物,便允你一愿吧。
」
「嗯?」凌思思眨了眨眼,「什么都可以吗?」
「嗯。
什么都可以。
」
「这么灵……」她想了一下,方道:「那,我喜欢月亮,希望月亮永远落在我这里,能吗?」
季紓深深望着她,黑眸闪动,似蕴有千言万语,微不可闻。
许久,他方才发自真心地扬唇一笑。
只一下,吻落在她头发上,旋即蜻蜓点水般,不经意地抬手在她发间一点。
凌思思怔怔地伸手,似在发间摸到了什么。
铜镜里,是他上次替她簪上的那只蝴蝶发簪,于斑驳日光下,流转微芒,灿烂不可方物。
季紓打量她红扑扑的脸,眼里似有满足的笑意,道:「允你所愿。
」
香炉中烟雾繚绕上升,安静得可以听见室外风吹落叶的声响。
靳尹闭眼假寐,鼻端安神香的气味浓郁,呛得人昏昏沉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早朝之上,他提出欲于登基大典同一天册封凌思思为后,果不其然惹来群臣反对,说来说去无非又是那几句,听得他烦不胜烦。
他已大权在握,自然是想立谁就立谁,何必与他们分辩,于是他任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陈词,最终也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本宫心意已决”,便强势地结束这场闹剧。
下朝后,他下意识地来到了丽水殿,便看到面有难色的凌思思,她被尚仪局的几个教习嬤嬤围着,教导礼仪,儘管嬤嬤严厉,可她似乎怎么也学不会,面上浮现出难得的无奈与心虚。
他在廊下远远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惹来她的注目,凌思思那一瞬的神情有些无措,有些紧张,似是感到有些难堪,不禁恼道:「你笑什么?我刚开始学,不熟悉也是很正常的。
」
他定定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学不会也没关係,你是皇后,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好,旁的别人做就好了。
」
作为一个皇后,她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善于此道的人替她动手。
凌思思闻言,却捏紧了手,硬声道:「我能学会。
」
他本意是想让着她,让她轻松些,不想她对于此事执念意外坚持,故而也随她去了。
少年储君拉过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哄她,「如今皇后的位置已经给了你,你想怎么做都行。
只是思嬡,你想要的本宫许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本宫的心意啊。
」
他说这句话,是警告,也是要她别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可她却只是偏头,轻勾唇角,笑道:「殿下怎么还说这个,是不相信臣妾嘛?」
不相信……
靳尹恍惚想起,这好像的确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事,换作从前,他不会这般重复提起,甚至是关于情爱之事,这种感觉就彷彿是在反覆确认,向对方要求一个承诺。
但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凌思思的承诺?
他看着眼前之人唇边的笑意,她分明在对他笑着,可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思嬡,你喜欢本宫吗?」
「什么?」
凌思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告诉我。
」靳尹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罕见地没用“本宫”自称,问道:「你想当皇后,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吗?」
少年储君生有一副好皮囊,含情面目,却是寡情,不懂良知。
可他眼下却异常执着她的答案,或许再清楚一点,是她口中的那句喜欢。
凌思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如此坚持,唇边笑意微僵,抿了抿唇,默了半晌,才又扯了唇角,答道:「殿下真心喜欢臣妾,臣妾自然也真心喜欢您呀。
」
「喜欢……」
是这样吗?
他闭上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缺失一块,而那缺少的一块,正是他一切迷惘的来源。
四周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些,眼前的景象乍然更换了场景,有些陌生,并不是在宫里。
綺罗如血,红蜡堆泪,案上供着一尊神像,凝神细看,倒像是定人姻缘的月老。
在他身侧的是一身红衣的女子,头上盖一张罗帕当成的喜帕,步伐雀跃,隐含娇羞。
她站在他身旁,与他双双跪在神像前头,她口中唸唸有词,很是吵闹,可念在她身分尊贵,未来还有助益的份上,勉强能忍耐。
到了新人对拜的时候,他拉过她的手,不由一顿。
「你的手好凉。
」他摩娑着那隻微凉的手,猜测:「你很紧张么?」
他好奇地侧过脸,透过薄纱缝隙,看见了凌思思微红的脸颊。
她一双杏眼水润明亮,蝉翼般的睫毛眨动不停,「妾……第一次成婚,难免有些紧张……」
靳尹面无表情,唯有他知道,那一瞬间含笑温情的眉目下,他的内心却不起波澜。
安神香渐渐淡去,他倏地回神,睁开眼睛,望着窗台上枯萎的花枝,这一刻缺少的记忆被补全,他的心也剎那间活泛过来了,随即是深重的酸涩和茫然。
他终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