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他此刻看来,这般不公不义之事,常瑶素来最是看不过,可如今她面色沉静,不见半点怒色,陌生得宛如假人。
那老臣听见凌思嬡的名字,挑了挑眉,垂眸沉吟,却没有说话。
「若换作从前的我,见了这等不公不义的事,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而这条毒蛇盘踞此间数年,造成那么多罪恶,都是我带进来的,自是该由我而断!」
陆知行闻言,心中一紧,「你想做什么?」
常瑶站在树下,日光于罅隙间透了出来,洒在她身上,将之身周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这打蛇打七吋,自然是要一击必中,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
」
她抱着那盆病梅,立在此间,阳光破碎,黄叶凋零,映得她面容苍白,脆弱又孤傲。
陆知行一时心头恍惚,说不出话来,倒是那老臣望着她,眼里闪烁着难明的光,迟疑地开口道:「他到底是……少主就真能下的去手?」
「自我知身为常氏后人,成为少主的那一刻起,我便背负着整个常家的责任,常瑶……从未忘本。
」
帘捲西风,隔着一院方寸,目光相对,她抿唇望向他,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坚定。
这一句,是说给他听,又何尝不是说予自己?
从前她定不屑于如此算计旁人,认为凡事皆应光明正大,方不违正道。
可如今的她,却也学会了操弄心计,去对付一个人。
她垂眼,拾起一旁的花草剪,朝那盆梅花端详片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剪下了一枝来。
枝虽枯了,但她剪去后,那枝干上仍是残了一道隐隐的疤痕,一如有些东西,纵然割捨,依旧留有痕跡,做不到雁过无痕。
「不过叛主罪奴,何足掛齿?」
她轻声开口,将那剪下的枯枝随手扔弃,再未看去一眼。
那老臣远远望着,沉默良久,眼中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朝她恭敬行了一礼。
而陆知行凝眸望去,却只见到,破碎的光影中,已然长大的师妹虽面上带笑,眼中却隐隐浮现了一层闪烁泪光,被倔强地抑于眼眶打转。
所谓的成长,便是在不断的失去中,独自从不完整走到完整的过程,眾人从来只看到它茂密的枝叶与丰美的硕果,然而却从未有人关注它那庞大而沉稳的树根。
所以,成长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陆知行想,如果成长便是叫人经歷一切,失去万物,那他希望她能勇于拥有的多一些,能更爱自己一些,去成为最幸福的存在。
这样就好,这样便已足够。
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钝痛。
因为他明白,在这条佈满荆棘的道路上,唯有她--才能真正的走完这一程,谁也无法插手。
三日之后,帝京府衙开堂会审,百姓们早得到消息,聚集得飞快,很快便将整个府衙围得水洩不通。
击鼓鸣冤是大事,除了刑部和大理寺负责会审的官员,太子和太子侧妃并一眾朝臣贵族都派了人来观礼。
其中特别是近来于朝廷崛起的清流一派,自从凌首辅倒台后,向来以其马首是瞻的贵族们随之式微,纵然凌侧妃还在,可在刚出了那样的事后,他们自然不敢妄动,因此这场审判的方向将取决于清流们的态度。
忽然,人群之中爆出一阵惊呼,几人回头望去,只见门口处一身盛妆丽服的凌思思正和靳尹偕手,款款而来。
「天啊,你们看见了没?那不是凌侧妃吗?」
「她也穿的太华丽了吧?首辅不是才被判流放嘛,她怎么还……」
「果真是祸国妖妃啊!」
陆知行站在人前,听着周围人群里关于太子侧妃的议论,冷眼望向并肩走至殿前的两道人影,实在看不透凌思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靳尹和凌思思走至人前,方才欲入座,他便朝她伸手,是邀她同座的动作,「思嬡,过来坐在本宫身边。
」
凌思思一愣,心里实在是不愿意,但目光在接触四周人们各异的视线后,还是强忍不适,微勾唇角,来到他身边。
自首辅一事后,她身分本就尷尬,可如今太子于人前让她和自己同座,分明是昭示她如今地位非凡,一时荣宠尤显。
他此番举动在贵族世家眼里,如同服了强而有力的定心丸;然于清流眼里,却是出格。
随着太子入座,时辰已至,负责今日会审的主审官亦站到了审判台前,先朝着靳尹的方向恭敬作礼后,这才轻咳了声,正色道:「那么,本官身为今日主审,所有相关人等及告发者业已到场,据我朝刑律揭示,凡登闻鼓响,朝廷即应开堂会审,公审此案。
」
语气一顿,他的目光飞快于人群中转过一圈,復接着开口道:「如今时辰已至,奉陛下与太子之令,本官在此宣布,有关端午告发七星楼一案--正式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