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易碎。
杨贺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铜镜中二人的身影。
铜镜里二人一坐一站,看着很是亲近。
屋子里也静,褪去了白日的浮华喧嚣,日头落下,独属于宫闱之中的黑暗孤独探出了头。
不知怎的,季尧竟恍了恍神。
他自那个梦后,每一天都在害怕,仿佛那是他的末路,绝路,所以他不择手段也要绑着一个人陪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季尧想,他不会是孤家寡人。
杨贺也有些恍惚,季尧即位之前,钦天监送来年号,新帝登基,自当改元更章。
当中一个分外刺眼长熙。
杨贺死在长熙元年。
季尧的手指在几个箔金红牌上转了一圈,堪堪落在长熙二字时,杨贺眼皮跳了跳,伸手抓住了季尧的手,说:“长熙不吉利,换一个。
”
杨贺鲜有这样的语气,季尧看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年号都是钦天监测出来的,怎么会不吉利?”
杨贺抿了抿嘴唇,季尧又笑,“公公不喜欢这个?”
杨贺说:“不喜欢。
”
“公公不喜欢那就不要了,”季尧两指夹起,扔了出去,道:“公公喜欢哪个?”
杨贺心里定了定,说:“定年号是大事,奴才岂能越俎代庖。
”
季尧笑了起来,挨着他,“这算什么大事,虚头巴脑的东西。
”
末了,还是选了个年号元景。
元景,不再是长熙,好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季尧脸上没有一贯的笑容,少年人眸色深沉,直直的,分明是在看铜镜,却像在看杨贺,杨贺心尖儿抖了抖,没有说话,俱都沉默着,望着铜镜里的两张脸。
刹那间,好像看见了所有死在他们手里的人,无不幽幽地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
二人谁都没有移开眼睛。
季尧的帝位是用尸体堆就的,这些年,他们谋的就是这个位子,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可谓是步步为营。
可如今当真坐稳了,大局已定,却罕见的有些怅然和迷茫,前路仿佛雾霭重重,让人看不见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
季尧突然攥住杨贺的手腕,掐得好用力,一把扯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杨贺的腰。
他像个终于卸了劲儿的孩子,脸埋在杨贺身上。
杨贺怔了怔,手僵着,珠串晃荡,敲出几声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