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被牵出沉甸甸的分量,好像真能枯木回春似的。
齐薇男张了张嘴,面容微微触动,静驻了五秒,最终咬紧下唇,收尽所有阴丧气,直道:“你一个人在这瞎摆弄什么,我教你。
”
两人伏在发旧的灯光下,拆拆剪剪,捣腾了大半晚,桌子不长,此时已经被各式工具占满了。
李琅玉撑起眼皮拨弄着手表,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小叶坐在椅上早已睡着,齐薇男中途打了个盹儿,许是累坏了,睡得很沉,李琅玉给她披了件外衣。
屋里传来一阵哮喘,突兀得让李琅玉猛一打起精神,立刻端着药送到床边。
齐老弓起驼背,伸出形同枯木的手抓紧他衣角,坚持要起来。
李琅玉软说慢磨让对方以身体为重,奈何齐老也是个执拗的主,红着双眼卯足劲地要下床,晦暗灯光里的残年状,招人可怜。
齐老道,他家从爷爷辈开始做毛猴手艺,扎在北平数十年,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庙会,就算后来战乱也未曾离开,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去争,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在他这里没落掉。
他说得急,字字都要泣血似的,恨不能一下子全部道出来,咳嗽接连不断。
李琅玉垂着眼睑,思绪飘到许久之前,黄衷问他为什么要帮齐老,除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有就是那双手,那双胼胝厚茧的手,实在太像了,像极了他父亲的手。
李琅玉沉下气,道:“您放心,这事有我们。
”不是宽慰,是实打实的肯定,“我父亲生前唱戏,与您一样,都是走惯江湖场子的,他说,身怀长技者,上天必不负之。
就算山穷水尽、马高镫短,咱们一口气在,那就一定能赢。
”
这世界上的事,哪有什么忍气吞声者还能得享眷顾,还不得争个明明白白。
天亮时分,齐薇男搀着她爸上了车,李琅玉陪同他们赶到北平大戏院会场。
场内来了不少人,密密麻麻紧挨在一起,围了三道,报名的人神情各异,但也无非两种塞钱的闭目养神,没塞钱的只能眨巴眼。
正北方摆了张长桌,坐着三个评审,都是五十岁上下,喝茶聊天嗑瓜子,似乎只是来走个过场。
李琅玉他们是在最后一刻才进了大厅门,其中一评审眼也不搭便说名额满了,意思是别费瞎功夫。
“满了,那我们就挤出来一个!”
“目无规定!”
“哪里的规定?受贿行特权是规定?强征他人住处是规定?还是欺上瞒下是规定?”李琅玉字字发力,诘问得对方口舌打绊。
艺展今年浑水人人心里门儿清,然而谁也不肯捅破,但总得有一个傻瓜出头,才能让这事再无隐藏。
周围有人小声讨论起来,其实还是根导火索,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李琅玉站在齐老身边,帮他摆好展具,无视那三位评审的蜡黄脸色。
他坦然有底气,这种心境莫名熟悉,似乎回到了去年广州的赌石秋会场,饶是开头如何惨淡,最后也能收之囊中。
程翰良那时跟他说,别怕,你得相信,你不会输。
而现在,他无意识地握住齐老的手说:“别怕,我们不会输。
”
四四方方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