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棋罢,各自收回棋子时,皇帝说起了户部的新策,回忆说道:“朕记得,你第一次入宫当值时,朕问你如何治民患,伯渊你说,土地兼并富豪武而损黎民,厚私囊而薄国库,不能不治。
后来,你入了六科,朕问你如何限制富户囤积田亩,伯渊你说,富户千亩只行一户之役,农户无田却户户皆入役,徭役不能以户为计。
”
最后一枚棋子收入棋盅,棋盘上只剩纵横黑线。
“现如今,这一条条皆被推行了,列为我大庆国策。
”皇帝顿了一顿,带着醉意,望向裴少淮问道,“邹先生他应当欣慰了罢?”说着裴少淮的往事,问了邹先生的欣慰。
裴少淮并不掩饰自己的怔怔然,他想起了邹阁老写的那个“疑”字。
皇帝早知晓裴少淮“师从”邹阁老,裴少淮亦清楚皇帝知晓,但君臣二人很有默契地从未提及此事,也未提及邹阁老。
“伯渊无需紧张,今夜全当君臣之间说说心里话。
”皇帝语气中并无试探,也无责备,一如既往的宽厚仁慈。
裴少淮了然,皇帝选在这个时候谈起邹阁老,无非是新政推行,皇帝想借裴少淮之口,聊补过往的愧疚,也趁裴少淮南下以前,消除君臣心间的那一点点芥蒂。
既然如此,裴少淮大胆问道:“皇上怀疑过邹阁老的忠心吗?”黑棋点落,新的一局,他要了先手。
皇帝摇头,双指一点落下白棋,紧随其后,道:“邹先生劝朕不要再印宝钞的时候,朕明白他是为民所想,邹先生一人与河西官员抗衡之时,劝朕选官用官要以贤能为首,朕明白他是为朝廷着想……他的苦心忠心,朕都明白。
”
但皇帝没有听邹阁老的。
因为不印宝钞则国库难填,亏欠俸禄则他的皇位不稳,朝廷生乱则天下易乱。
因为相比于忠臣,头悬利剑的能臣同样好用,朝廷上永远不会只有一种臣子。
“朕有朕的难处。
”这句话已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