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入夏时的单衣,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太太不可啊.......这会坏了规矩.......”
老管家明显被女人突如其来的关怀吓到了,他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
“太太贴身用的东西,怎么可以拿给我用?何况您是主子,我是奴才,这是有违祖宗家法啊!”
“邱守成都没了,还谈什么家法?”沈素秋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心里更难过了。
“就算不谈家法,谈私情,太太也不用对我如此厚待......”
管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虽然太太自己不计较,可这些年来,我还在为害死你达的事难过自责。
我只是一个听人差遣的管家,遵照财东的意思,去田上收租。
老爷说,只要能收到租子,管他威逼利诱、烧杀抢夺,有人敢不听话,就放心大胆地杀。
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更没想过害人,我自个儿从没想过真要你阿达的命,只是想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谁想底下人下手太重,你达活活被莜麦噎死.......我........你........”
言之深处,老人不禁泪满衣襟。
说得沈素秋也有些鼻头发红。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沈素秋说,“我虽不敢说对你毫无怨言,可也是无计可施了。
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算了。
原谅是放下,算了是妥协。
我只是在向过去妥协,我不会怪你的。
”
“太太.......”
老管家泪眼相望,怔愣许久,又拜了三拜,这是他这个木头脑瓜里,所能想到的对于一个人的最高的礼节。
见完管家后沈素秋便不大安乐。
心里总闷闷的压着一股气,其实从见完凤霞后就开始了,只是与管家爷的一叙,更让她加剧了这种说不出的难受。
周铁生天黑时送了饭来,他看着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两人气氛比天气更冷清。
吃饭时他才告诉沈素秋,毛五走了。
中午他陪毛五午觉时听他说,想吃罐罐馍,周铁生说,最近下人都给配湘西米、大肉包,谁还吃那烂玩意?毛五说,就是想吃嘛,小年岁里,他娘每当他得了割麦状元后,就会奖励他一个罐罐馍。
周铁生不敢多问,拔腿去隔壁灶上给他揉面发面、推箱打火。
等他费尽周折、满头大汗地拿着蒸好的馍飞奔回马房时,毛五尸体都冷了。
他倚在一匹死马身上,面色铁青,马死了,人也死了。
一根折断的芦苇横在他怀里。
他自去他的小年岁里,寻他想吃的罐罐馍。
“你别嫌它们不好吃,这都是我一个个亲手做的,毛五想吃都吃不到。
”
周铁生大口大口地塞着馍,眼泪水哗哗哗地流,流进馍里,反成为了一种苦料,中和了发面的回甘,吃起来有种新奇的口感。
“我只是想我爹了。
”
沈素秋张嘴咬在馍上,不比周铁生,这次她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