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宣道已经口干舌燥。
“我已经从您那儿买了赎罪券,您告诉我,我得救了吗?”
他愣了一下,这个人貌似谦卑,可是他本能地感到一种迫近的恐怖。
“你想干什么?”他抓紧了自己的行囊――里面还装着一整天的募捐收入,沉甸甸的古尔盾金币――提高声音问道,随即后脑遭到一下重重的撞击。
他一阵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一阵混乱纷沓的脚步声和嬉笑声践踏着他,伴随着好几个人的嘲讽:“既然我们已经得救,那么杀你也是无罪的了!”
“教皇使节之一在海德堡被袭击杀死,钱款被抢劫一空,身边还落着一张讽刺传单――为了复仇,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战场。
”阿尔伯特?汉莱因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俯视着人头攒动的圣灵教堂广场,侥幸逃过这一劫的纳瓦罗神父和阿雷提诺神父脸色煞白,正在声泪俱下地声讨灵魂沦丧的凶手,在他们周围一层层簇拥着主教卫队和舒陶芬伯爵的军队,个个弓箭上弦,严阵以待。
“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法维拉!那是你的人干的!”他重重地合上窗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责备地看着坐在桌子后面的人。
“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做这么莽撞的事情。
”亚瑟抱着胳膊,不满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学生们干的?那些传单每个人都可能拿到。
”
“除了那些学生,谁还用这种方式抗议?这个时代,大学暴动已经见怪不怪了。
年轻的暴徒谁都控制不了。
你想利用他们的力量,根本是错误的!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完全失控了。
”他顿了顿,急切地说,“法维拉,走吧!”
“走?”亚瑟眯起眼睛,“谁走?去哪里?”
“当然是你!去哪里都好,还用我提醒你吗?”阿尔伯特摊开手,一字一顿地说,“你在这个城市失败了,趁他们尚未追查神学院,赶快离开海德堡!”
亚瑟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倏地消失了。
他缓缓地放下双臂,摊在橡木桌子上,好像正以这种姿势在追问什么人。
“的确,”不知为何,他艰难地开口说,“再呆下去我们都很危险,我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
“我知道你会留恋,谁被迫抛弃快要收获的田地时都会痛心的。
”阿尔伯特的口气舒缓下来,“流亡,但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而且并不意味着海德堡陷落在敌人手里,只不过是我们在暂时缺席。
”
“痛心的是你吧?”亚瑟看着他,轻轻地反问道,但阿尔伯特顿时皱起眉头。
不等他反驳,他继续说:“我可以走。
我并不留恋海德堡。
”他交叠起双手,顶着下颌,黑色的眼睛游移着,凝视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忽然微弱下去。
“但愿我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
内卡尔河泛着银色的波涛,从水面吹来的晚风清凉凉的,夹杂着两岸野雏菊的香气。
海德堡城的灯盏一簇接一簇地熄灭了。
高地上的城堡也黯淡了灯火通明,只剩下一片苍灰的暗影,就像巨人闭上了发光的眼睛。
只有深蓝色的夜幕上缀着摇摇欲坠的繁星,隔着白茫茫的雾气在闪闪烁烁。
海德堡沉睡着,暂时从剑拔弩张的白昼解放了出来。
他推开那扇门,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好像里面藏着不可教人窥见的秘密。
月光给苍灰的墙壁笼上一层薄雾似的银色,洁净纯粹,不掺任何杂质。
某个人就披着这层银子入眠,淡色的头发披散着,手臂很随意地搁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眼睑,面容恬静平和。
在初夏的夜晚,他只用一件薄薄的亚麻布寝衣裹住身体。
“法维拉,听我说,不要再拖延下去。
你将去哪里,投靠谁,都不要告诉任何人。
也别信任任何人。
就当你从没来过。
”
冷冰冰的告诫在他脑海里回响起来。
他深深呼吸,终于开始向外面挪动脚步,这时衣摆却忽然被攥住了。
他吃了一惊,视线恰好落在那人睁开的眼睛上。
它们反射着微光,幽深莫测,但是非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