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今日,给你带了一些东西来。
」
宣代云说,「你肯登门,对我已是莫大慰藉。
只不过,你看我这个样子,难道还有收礼的心情吗?」
白云飞说,「也不敢送别的,就是几个水果。
从前年太太也常常送我水果,我想着送这个,年太太大概念一点旧情,不会断然拒绝。
」
他走过去,把纸包很诚恳地双手奉上。
宣代云道了谢,自己把纸包接过打开,看见是四个广柑,不禁打量白云飞一眼。
白云飞只道她猜出什么来,恐怕要生气的,正要说话,宣代云却拉了铃,叫一个听差过来,指着桌上说,「这有几个广柑,你拿去给张妈罢。
告诉她,这是一位白先生特意送来的,再往前头几十年,只有皇帝才吃得起这逆了时节的鲜果呢。
偌大的人情,她可要记住了。
」
白云飞一听,心忖,果然猜出来了。
却不好说解释的话,只能保持着平和的态度。
宣代云把听差打发走,望着白云飞说,「白老板,你看我这气性,是不是没那么大了?我也知道你和那一边是朋友。
你大概以为拿了他们的东西来,我就会骂人,是不是?」
白云飞说,「年太太的风度,一向很好的。
」
宣代云低头,往自己裹了纱布的少了一截的指头看看,干涩地说,「我连自己的身体灵魂都要抛弃了,还在乎风度吗?现在,我丈夫见了我,像见了扫把星。
他存着再去巴结海关的妄想,不敢和我闹翻。
而我呢,不能落发做姑子,也就不能不给自己稍存一点颜面,所以我并没有提出离婚的要求来。
所谓婚姻,也就这样活死人般地持续下去罢了。
至于跟我多年的张妈,她是变成不懂事地小孩子了。
白天也哭,晚上也哭。
不管她怎样哭,我的心已经死了,是活不过来的。
只是我看她那双眼睛,总是要哭成瞎子的,所以我可怜她,将那几个广柑送她。
」
白云飞听她说得越平静,心里越觉惨淡,知道劝说是无用的,但又忍不住劝道,「年太太,为着你也好,为着别人也好,哪怕退半步也是好的。
难道就没有一点余地?」
宣代云冷笑道,「我何止退半步,我已经退到终点。
要自由的,我给彻底的自由;要民主的,我给彻底的民主。
如果说我是封建皇帝,压制着别人不许争取幸福,如今我就是下台的溥仪。
我不干涉别人的事,也请别人不要干涉我的自由。
而我所要的自由,也并不过分,不过是要一份安静,别再看见碍眼的人,听见令我不堪忍受的事。
」
她说得如此绝决,没有回转的可能,白云飞就识趣地不再说了。
两人默默地喝茶。
宣代云对白云飞,毕竟不同别人,只要白云飞不做那一边的说客,她对白云飞的到来是感到温暖的,因此她虽心灰意冷,却不愿真把白云飞给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