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里掏出一张两毛钱的纸钞,塞到门房手里,轻轻地说,「不怕你笑话,我开的是小装裱铺子,赚不到几个钱。
这一点心思,你别嫌弃。
」
若放在从前,年亮富坐着海关的处长,上门奉承的客人多,门房哪看得上这两毛钱。
可今时不同往日,年宅门可罗雀,连两毛钱也是让人高兴的了。
门房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发了一顿牢骚,倒得了您的赏。
说起来,虽然日子不好过,我对年太太倒是忠心耿耿的,只要她肯用我,我就给她把门户看好。
」
白云飞平和地把头一点,说,「就是这个意思了。
」
为了答谢那两毛钱,门房很殷勤,亲自把白云飞引往宣代云的小院。
白云飞一路走来,年宅中景致摆设未有多大变化,但大概是天气从深秋而渐往冬天进发,在气氛上来说,是比上一次来更萧条惨淡了,院中别说主人家,便是连听差的身影也少见。
门房解释说,「还是请着几个听差使唤的,只太太不耐烦听见动静,走动声音大一些,或有人咳嗽,她都要恼。
所以现在除非不得已要办差事,不然,都躲在暗处,不随便走动了。
」
白云飞听在耳里,想着这曾生机勃勃的年宅,如变了坟墓一般,心里暗暗叹息。
到了小院外,门房说太太不许闲人进去,先离开了。
剩下白云飞独自一人跨进小院,到了屋外,先试着叫了一声「年太太。
」
宣代云在里面说,「白老板,请进来。
」
白云飞这才往里走,见到宣代云,更是吃了一惊――宣代云坐在房中,头戴一顶青灰色的僧帽,身上穿着缁衣,手上拿一串佛珠,竟完全是一个尼姑的打扮!
白云飞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宣代云见他如此,倒是露出一个苦笑了,低声说,「白老板,你请坐。
你是被我的打扮吓了一跳吧?我给你解释一下,让你不太难受。
本来,我是要到城外尼姑庵里寻清净的,但人家死活不肯收留,说我六根不清净,红尘有未了事。
所以,我只能又无奈地回来了。
你看我戴着僧帽,其实头发还在,没有剃度。
」
仿佛为了让白云飞安心,还把僧帽的边缘掀了一掀,果然露出里面的青丝来。
白云飞松了一口气,这才坐下,叹道,「年太太,我冒昧说一句,你大概不爱听。
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些。
」
宣代云说,「何尝不是,我也恨我天生是这样的性格。
我不但恨我自己,也恨这个世界,到如今,我除了满腹的恨,是一无所有了。
难怪庵里的师傅不肯让我留下,我这样怀着恨的人,果然连尼姑庵也容不下的。
如今我也就姑且穿这一身,看看能否让自己心里清净些。
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时时刻刻,受着怎样的煎熬。
」
白云飞看看她,柔和地说,「倒不在乎穿什么衣服,心里想开一些,也就能清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