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花了1000在工厂楼下买了一双那样的鞋子给我。
他把那双鞋子拿给我时一句话也没说,手上厚厚的老茧正好挨到鞋边的白线。
柔软的鞋口边沿碰到他粗糙的手背,那是他当时在工厂里修零件磨出的疤。
那鞋穿了多久我忘了,可那双给我递鞋的手,我却记了很多年。
1000块很多,1000又很少,我看着那鞋上反着的耐克标,抬头笑着对我叔说,一定跑满分。
那鞋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作用跟我平时上学穿的几十块钱一双的并无差别,很轻便,但一穿上脚,我就能感受到它的分量,沉甸甸的,很重。
停在我叔家楼下的高坡,我想起叔这些年对我的好,想起他给我父母每年拜的坟,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其实他早就是我爸了。
我想起他头上隐约的白发,回来那天站在这么高的坡上,好像就算站直,他也只是一个佝偻的影子。
记得那些年清明,他打二两酒带我去我爸妈坟前,说人终有一死,让我别太惦念,可如今,他却是真的老了。
我想到往后某一天,他会先我一步走远,变成一个影子,再变成一堆旧纸钱,然后一辈子……站在风里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落泪。
我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再也不回来了”那几个字,一如当年不顾一切背井离乡到国外去,他们心里,一定不知会有多少震惊和不舍。
我抬头,闭上眼,想问一问这上天,为何世上的事终是不能两全?那苦痛就如同坐在跳板两尖,一方松下来,另一方就沉甸甸。
我对不起我叔,对不起我婶,对不起我哥。
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身边所有人,让他们为我伤心流泪,然后自己也流一些无用的泪,看着那些事发生,看着那些痛苦和离别。
我转头看了一眼我叔家的窗户,不知道我叔会不会在窗户那头看我,我希望没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怕我会心软。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我哥受委屈。
我默默地在心里捏紧拳头,然后转身,却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