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的龙套期很短,他到剧院后担的第一次主,演的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
主人公戏弄台上的其余所有人,带着一种轻盈的狡黠。
确实是孟深适合的类型,他靠这部剧拿了新人奖。
接着连续几年,剧院的同事开玩笑,说孟深“在台上演棵树”都能拿奖。
“我那时候已经不在心里和他作对了,”王岩说,“认命了,搞艺术就是这样,老天爷给的。
”
但演话剧没钱赚也是真的,除了国内那几个最著名的演喜剧的,别人只有喝汤的份儿。
不是怪喜剧,喜剧很好。
也不能怪观众,观众用脚投票。
到头来该怪谁呢?后来孟深不喝酒了,王岩拉着他喝酒,喝晕了就聊,谁谁谁回老家不干了,谁谁有人脉,演电视剧去了。
王岩那时候已经起了转影视的心,孟深还劝他呢,演话剧千不好万不好,好在它光荣啊。
王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呛他:“光荣又不能当饭吃。
”孟深笑:“够啊。
也就够吃饭了。
”
王岩投简历,找关系,想演个电视剧,搞得像家里二姑妈给儿子托关系进事业单位。
那段时间过得不顺,和孟深天聊得也少了。
他不擅长给人陪笑脸,酒局中屡屡受气,有天晚上带着酒气回宿舍,敲孟深的房门,灯亮着,门却敲不开。
王岩喊你不开门我就报警了,敲开后发现孟深在用刀片剌自己的手腕。
王岩吓了一跳:“怎么想不开。
”孟深眼珠子转转:“发现前男友来看我演话剧了,感时伤怀,清醒清醒。
没有想不开。
”王岩大为震撼,孟深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拿云南白药和纱布,一边包一边说:“我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
“干什么?你要去追前男友?”王岩说,“我在饭局上听见有人聊他。
晏棠,是叫这个名字吧?说家里不支持他,给他下了不少绊子。
谁能想到最大的对家是自己亲爹。
”
“这样么。
倒也不稀奇。
”孟深说,“我家里有点事。
过两天有个戏,你帮我顶上呗。
”
“我有正事。
”
“比台上的事还大啊?那算了。
”
“行。
演。
别显得好像就你清高一样。
”
后来王岩才知道,是孟深的妹妹得了病。
其实早有征兆,却耽误了。
他们各自奔忙,孟深攒了些钱,大头给了他妈,他妈信别人投了p2p,赔了不少,剩下的钱在大病前面不够看的。
孟深找王岩借了些钱,找别人也借了。
没办法,碰见这种事,没面子可言。
王岩让他跟自己去找门路演电视剧,这几年剧院谁没动过这个心思,电视艺术也是艺术。
王岩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挺难受的。
可电视剧也不是放着不动的聚宝盆,你跳进去就能捞金。
孟深说:“我想想。
”孟深那段时间铜原和行山来回奔波,抽烟抽得狠,人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凶相,一副快要穷途末路了的样子。
但理性想想,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再不济还能下海当鸭子王岩当然说不出这话,是我在心里添油加醋的。
想起当年我们心怀鬼胎开的玩笑,五味杂陈。
可惜的是,老天爷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很快,孟深的妹妹就跳楼自尽了。
孟深以前给王岩看过应颜的照片,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是个很“灵”的小女孩儿。
这件事除了王岩没人知道,王岩能知道,也不是孟深主动告诉他的。
王岩老家在铜原的临市,孟深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行山,王岩回家时专门抽了两天空到铜原找他。
中间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孟深时:“那是连河公墓,连河傍连山,他妹妹就埋在那里说起来,他妹妹的忌日也快到了,八一八,就这两天孟深的衣服铺在石头台阶上,他躺在他妹妹墓碑前面睡觉。
”
王岩说:“之前孟深和他妈的关系还挺好的,反正孟深很在乎他妈,不过他妹妹住院后就两回事了,闹得像仇人一样。
我想不通,明明都是亲的。
”妹妹没了,妈又不认他,孟深真正变成了孑然一身的一个人,之前那勉强称得上温馨的家庭,像一场脆弱的幻觉。
王岩找他喝酒,怕他想不开。
孟深笑着反问:“想开了就不死了吗?说不定正是想开了,才决定去死呢?”
“剩下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讲了。
反正从那以后,孟深整个人就垮了。
戏倒还是照演,《银翘罗曼史》就是那之后的事情,是赵老师攒的戏,想拉孟深一把。
孟深靠这戏拿了很牛逼的奖,但没用。
孟深以前还劲儿劲儿的,爱跟人论个戏剧上的短长,后来这也不在乎了,钱也不赚了,就混着。
”王岩叹了一口气,打量我的表情,“倒是没有找女人男人也没有。
要说爱好,可能就是喜欢照相。
然后,喜欢看你演的那些剧吧。
有一天他看了一个你的新戏,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