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打算换衣服,忽然意识到蒋贺之就坐在厅里的餐桌边,数步之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陡然耳热,从挂衣架上摘下制服与领带,转身就要回卧室。
“不用背着我吧,”蒋贺之笑出一声,低头用戴着黑手套的伤手为自己倒酒,“你的身体,哪儿我没看过。
”
话没错,再躲反倒显得心虚,盛宁犹豫一下,便背过身去,开始脱衣服。
他不愿正身面对这个男人,他的腹部有道时不时就流血的伤口,难愈且难看。
蒋贺之依旧目不转睛。
这才发现,盛宁的后背、大腿后侧有好多显眼的淤青,可能是昨晚在泳池壁上磕出来的,细看又不像。
由于常年贫血,他的皮肤蝉翼般白中透青,皮下的血管棱棱可见;又因过痩,两片尖削的蝴蝶骨自肩胛处怪异地凸起,随他动作一耸一耸,仿似随时可能破穿而出……得亏这万中无一的好骨相,脸还堪看,但这副瘦楞楞的骨架实在教人不忍猝睹。
蒋贺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又仰头猛灌自己一口酒。
换上检察制服,人就精神了。
盛宁转过身来,见蒋贺之面前方才还满着的洋酒瓶已经半空,当即蹙眉道:“白天就喝这么多?”
“不用你管。
”这一个月几乎酒不离手,医生也劝他这样不利于恢复。
可恢不恢复都是残废,蒋贺之懒得听这些不痛不痒的劝,索性撒开了喝,管它今宵酒醒何处。
直升机迟迟没到,岸边也没有船,再看时间,上午的会议早已错过。
盛宁急于参加下午与未成年人犯罪相关的研讨会,冷脸道:“我真得回去了。
蒋贺之,放我回去。
”
蒋贺之面露淡淡微笑:“我要不放呢?”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真在这岛上锁他一辈子。
“你……”这人还真有可能这么乱来,盛宁无可奈何地说,“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
“你可以试试。
”蒋贺之摊了摊手,一脸胜券在握的无所谓。
“看来我们三少爷又横起来了,挺好。
”盛宁是真觉得“挺好”,他的贺之本就该这样恣意。
两人缄默相对,太阳一寸一寸地西移,时间一分一秒地走。
蒋贺之始终不肯正面回答“让不让走人”这个问题,良久,他才说:“你先把药吃了。
”
盛宁疑惑:“什么药?”
“维K不是得随餐服用么,”蒋贺之用目光指了指餐桌上一只亮橙色的小药瓶,这是从盛宁衣兜里自己掉出来的。
他仍表现得不耐烦,以命令的口气道,“就着粥,把药吃了。
”
“只喝粥不吃药,行不行。
”盛宁只朝那药瓶瞥去一眼,马上又垂眸说,“反正只是辅助凝血的药品……你在的时候就不用了。
”
见蒋贺之沉着脸不说话,他便自己坐到了餐桌边,拾起勺子喝白粥。
明明饿到这会儿,可才喝了两口,胃部就一阵痉挛似的剧痛,再喝两口,更是恶心欲呕,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大口点!一个大男人,吃点东西怎么这么矫情!”蒋贺之看不下去了。
一碗白粥,他极细极细地嚼,极慢极慢地咽,好像吃得不是一碗粥,是道家的火炭镬汤,是佛家的八苦四谛。
“不好意思,”盛宁搁下了勺,摇了摇头,“实在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