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现在还记得那个圣诞夜,她因为父亲的一句让她“早点睡”而大发雷霆,他当时被请去的时候,整个客厅已是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都被砸掉,而小姐还赤脚站在碎片上。
最后在她父亲的要求下,他给她注射了第一支镇定剂。
那位纳粹党魁此后对女儿极是纵容,从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当然这些事情,他都被告诫要带进坟墓的——尤其是她未来的丈夫,毕竟没人会愿意娶一个有着歇斯底里症家族史的女人。
可身为治疗了她十多年的家庭医生,他还是觉得,她现在的丈夫和未来孩子的爸爸,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
即使这样的事实,对于这位待人永远温和有礼的绅士来说,太过残酷。
“夫人的病情十多年来一直时好时坏,但总体还算…稳定.”他顿了顿,“直到怀孕后,她私自停了药。
”
他最终投降般地吐出真相,瞥见斯派达尔左手无名指抽搐了一下。
独臂男人转过身来,贝林医生不自觉后退半步,却在看清他表情时愣住了,这个手上握有无数人性命的盖世太保,眼里竟流露出一丝自嘲。
“您知道这座宅子的历史吗,医生?”斯派达尔走向角落的橡木酒柜。
“洛林伯爵为了他患有躁郁症的妻子建造了它。
每一幅画作,”他用仅剩的右手倒了杯白兰地,指了指墙上悬挂的提香作品,“都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
贝林困惑地看着中将燃起的倾诉欲。
“讽刺的是,”男人啜饮一口,“现在住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需要分散注意力的女人。
”
他的目光飘向主卧室的方向,已经戒烟五年的男人,突然有些想念烟草的味道。
“你走吧。
”他终于说了句。
书房门轻轻关上,斯派达尔终于允许自己瘫坐在雕花扶手椅中,他就这么沉默良久,久到甘菊茶凉透了,才朝自己笑笑,翻开了一份标注着加密的文件。
明天要签发的处决名单,最上方是个十七岁犹太女孩,附加罪名是“传播堕落艺术”。
男人盯着那些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反倒是童年画面固执地浮现:野猫克鲁斯允许他抚摸脊背时发出的呼噜声,小鹿弗里茨痊愈后第一次跳跃扬起的尘土。
还有克虏伯小姐发现他在拉丁文课上读《物种起源》的狡黠眨眼。
“就像这些鸟儿一样,”她点着雀类的插图,“我们都在适应环境,但别忘记自己本来的喙形。
”
轰——
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吊灯摇晃。
斯派达尔抬头望向窗外,又一架轰炸机呼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