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奁,螺子黛与胭脂盒骨碌碌滚到谢云裳膝前:“胡说!我儿生的玉雪可爱,岂是你这丧门星能咒的?”
雕花木门"吱呀"撞开,谢星恒的玄色衣摆扫过门槛。
他脖颈间的枷板尚未卸去,断舌处裹着的纱布渗出暗红血渍。
自从上月被谢云裳用剪银器的短刀割去舌头,他走路总带着股困兽般的暴戾,此刻却在门槛前骤然收住脚步,乳娘怀里襁褓中的婴孩正咧着没牙的嘴傻笑,口水浸透了绣金线的虎头兜。
"啊!啊!"谢星恒喉咙里发出含糊嘶吼,枯瘦手指直指婴儿眉心。
他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又疯狂比画着在脖颈画圈。
乳娘吓得后退半步,襁褓里的孩子突然"哇"地放声大哭,哭声尖利得如同夜枭。
王氏抄起妆奁里的鎏金梳篦掷过去,梳齿擦着谢星恒耳畔钉入木柱:“你个残废也敢咒嫡子!来人,把这疯狗拖去柴房!”廊下仆役们蜂拥而上时,谢云裳瞥见兄长眼底翻涌的血沫。
更漏声里,谢云裳轻推开角门。
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成河,她攥着从账房偷来的地契,听见柴房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
透过窗纸破洞,谢星恒正用碎瓷片在墙上刻着什么,血痕蜿蜒如蛇,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孽"字,旁边堆着撕碎的襁褓残片,金线绣的虎头狰狞地咧着嘴。
暮色将谢府柴房的霉斑染成血锈色。
谢星恒蜷缩在发潮的稻草堆里,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窗框,浑浊的眼珠盯着门外摇晃的灯笼,那是谢云裳踏过青石板的脚步声。
木门吱呀裂开缝隙的瞬间,他像被抽了筋的木偶弹起。
喉间发出含混的嘶吼,涎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滴在褪色的锦袍上。
这曾是他最爱的月白缎子,如今沾满馊饭渍和尿骚味。
“别动气呀。
”谢云裳倚着门框轻笑,指尖转动着鎏金护甲。
烛光在她眼尾扫出妖冶的弧度,"听说你昨天咬断了送饭丫鬟的手指?"话音未落,谢星恒已扑到跟前,腐烂的牙齿擦着她手腕掠过。
清脆的巴掌声炸响在狭小空间。
谢星恒踉跄着撞翻木盆,污水泼湿了瘸腿。
他捂着脸看向地上沾血的碎瓷片,耳中轰鸣着谢云裳的嗤笑:"当年你与我恩断义绝,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母亲把祠堂里你的牌位都换了。
"谢云裳蹲下身子,护甲挑起他凌乱的额发,"昨天她抱着明昭说,星恒那孽障早该埋进乱葬岗。
"她凑近时,谢星恒闻到她身上的龙涎香,和皇族的人一个味道。
谢星恒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枯枝似的右腿在地上乱蹬。
谢云裳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按在霉味刺鼻的砖墙上:“知道为什么留着你吗?”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等谢明昭金榜题名那日,要让全京城看清楚,曾经的侯府嫡子,如今连狗都不如。
”
柴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谢星恒摸索着抓住墙角的碎瓷,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
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在他眼底凝成猩红的火。
当更夫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他终于在满地秽物中摸到半块发霉的馒头,用残缺的牙齿狠狠咬下,血沫混着面渣滴落在写满"杀"字的砖缝里。
雕花帐幔垂落如红云,王氏半倚在湘妃榻上,怀中襁褓裹着金线绣的麒麟缎。
谢明昭的小手攥着她胸前的璎珞,粉嘟嘟的脸颊正埋在乳间,婴儿时发出小猫般的呜咽。
丫鬟春桃跪在猩红地毯上,捧着温热的羊奶羹候在一旁。
“明昭乖,慢些吃。
”王氏用丝帕轻拭婴儿嘴角的奶渍,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她望着孩子愈发圆润的下颌线,眼底泛起柔波,"你哥哥是被邪祟缠了魂的废人,往后侯府光耀门楣的指望,可全在你身上了。
"
春桃望着襁褓里鼓胀的腮帮子,喉结动了动:"夫人...小公子这顿已哺了两刻钟,大夫说..."话音未落,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
她踉跄着跌坐在地,半边脸颊顿时浮起五道指痕。
"下贱胚子也配提大夫?"王氏扯过绣被裹住孩子,金护甲在春桃额前划出寒光,"当年星恒生病就是听了庸医的话,才落得个..."她突然住口,看着怀中突然放声啼哭的明昭,语气又软成春水,“乖宝不怕,脏东西已经赶走了。
”
春桃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看着夫人解开衣襟重新哺乳。
谢明昭含住乳头便止了哭闹,小手攥着母亲的衣襟,胖得发颤的小腿在襁褓里乱蹬。
乳香混着血腥气漫开,那是王氏产后未愈的伤口,却被孩子吸吮得渗出点点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