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央是第一个进到那所学校的女孩。
那日田间地头,她的母亲薅着野草忽然对她说,你去上学吧。
家里的活不用你做了。
除了回家拿钱,她那个无恶不作的父亲很少回家。
家里通常只有她们两个。
李佩央沉默地看她一眼,扔下手里的杂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很聪明,是整所学校最聪明的孩子。
老师讲的知识只有她能听懂。
所以她得到了偏爱,她的书本,铅笔,支教的两个老师都给她提供。
在那个漏风的乡村教室,她坐在后排是唯一一个女生,翻开书,她也只看得见一个人名字——居里夫人。
九岁的李佩央像发现宝藏一样,小心地触摸那四个字。
她终于了解到,这个世界上,女人也能被载入名册。
那这个名字,为什么不能是她的。
别的小孩五年学的知识,她只用了两年不到,就学会了。
十一岁,她考上了县里的初中。
那对支教的夫妻,后来也因为受不了当地的条件,终于离开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错了哪个环节,她都成为不了今日的李佩央。
没人能让她一直依靠,她最大的赌注只能下在自己身上。
也是那一年,放假回家的李佩央在门口,听见了屋内,女人苦苦哀求那个男人,让他不要卖了小英,说她还那么小卖给那些人她怎么活。
女孩站在门口,眼前忽然灰白了。
十三岁的她拿起了院子里的一块砖头,走进屋里狠狠砸向了那个男人。
砖头碎了,他人也没倒下,反而拿起锤子朝她走过来。
那一刻,地上的女人猛地爬起来,把她推出了门外,从里面反锁了门。
跑啊!
这是她母亲最后一次对她说的完整的话。
那天之后,她就开始奔跑,她跑得很快,很远。
她从镇上找到警察回来时,她的母亲倒在血泊里,但还有呼吸。
很多人围观,一双双眼睛看着她,有怜悯、同情,也有不怀好意。
救护车在土路上颠簸,山花漫野的季节,李佩央从车窗看过去,眼里看不见一点灿烂。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当时想,她一定要走得越远越好。
她走了就没再回去过。
那个男人数罪并罚最后被判了死刑,他的骨灰她也没去领。
那天之后,李佩央就没有了家的概念。
她开始流浪。
她只有容身之所,这个地方可以是医院的走廊,也可以是只有一张床的阴暗潮湿的房间。
她的母亲躺在床上,她在床下地铺打着手电筒背书。
十六岁,她在饭馆端盘子,一个喝醉酒的客人想摸她的手,被她拒绝。
时隔多年,她又挨了一巴掌。
但在警察局里,她还是为了一千块钱,签下谅解书,放过了那个人渣。
那时起,李佩央就明白,这世上有很多看似完美正义的选择,都是假象。
人在当下做的选择不是看他们最想要什么,而是基于最需要什么。
她那时需要钱,后来需要一个接触前沿研究的机会。
......
她的身世背景,他当然都调查过。
但他得到的,和大部分人看见的一样,不过寥寥几行字,半页纸都不到。
却是她十八年难熬的日夜。
“累..吗。
”温暖明亮的房间里,男人朝她伸出手,想帮她擦干眼泪。
手伸到半空,却止不住地颤抖。
李佩央看见他掉下的泪珠,很晶莹,她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先是摇了摇头。
然后她意识到,他是在问十八岁之前的她。
所以她回答:“累。
很累的。
”
感到累的时候,她就看向病床上的母亲。
她就告诫自己,她一定要有思想。
她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她得为了理想信念活着。
她这样出身的人每时每秒都在为了生活做出妥协,但只要她理想还在,她就不会真正地堕落。
书上都说蒲公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