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脚底潮湿,再低头一看,脚下居然全是红纸屑。
哪里来的红纸屑?
送亲队挤在花轿周围,每个人都在笑,乐手们吹得越起劲,喜婆就笑得越大声。
那些大张的嘴、皱褶的眼角,还有漫天的纸钱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乱糟糟的画。
林长鸣环顾四下,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唢呐声吹得他心慌,他拉住一个喜婆,说:“敢问新娘子都送去哪儿了?”
喜婆帕子微挪,露出猩红的唇。
她咯咯笑:“新娘子呀——”
周围的大伙儿也跟着咯咯笑,他们把音调拔高,唱戏似的,一起说:“新娘子呀——”
毫无征兆,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地掉了下来。
林长鸣没防备,被喜婆断开的脖颈喷了一脸血,他抹一把,发现血不是血,而是像血的红纸屑。
那些脑袋如同马车上翻倒的西瓜,争先恐后地往台阶下滚。
等林长鸣回过神来,整个长阶上就剩他一个还在喘气,其余的全倒在地上,如同被撕烂的红纸人。
这时,有个人说:“你怎么还没走?”
林长鸣回头,看见阶上站着江临斋。
江临斋已经大变样了,他现在穿着干净的月白宽袍,模样就像刚入城,一点血都没有。
林长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蒙了,他脸上还沾着红纸屑,在片刻寂静后,憋出一句话:“……我不认识出去的路,师父。
”
江临斋单手扶剑,瞧了林长鸣一会儿,像是习惯了:“你这一进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毛病还没好啊。
”
林长鸣忍辱负重,点了头:“刚刚被河神娶亲闹的,街上全是人,我更找不到路了。
师父,你去庙里见过河神了?”
江临斋说:“见过了。
”
林长鸣把脸上沾着的红纸屑拿掉,状似随意地问:“祂长什么样啊?”
江临斋道:“神祇不就那几个样子。
”
林长鸣说:“你把祂杀了吗?”
江临斋想了一会儿,言简意赅:“杀了。
”
天上的纸钱飞来飞去,林长鸣望了一眼,那河神庙高居在台阶的尽头,稳若四山,里边灯火通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江临斋走下阶,林长鸣在原地没动:“那你还去封天吗?”
杀完堕神,都是要封天的,不然怨气、堕气向外溢,别的神祇易受影响。
这是通神者从以往的经历中总结出的经验,不管什么宗族门派都知道。
江临斋踩过一具无头的尸体:“不急在这一时。
”
林长鸣说:“现在不封,堕气外溢容易惹来麻烦。
师父,你如果累了,我上去替你封行不行?”
江临斋又踩到一具尸体,那尸体软趴趴的,在他脚下溅出一滩红纸屑。
他懒得绕开,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下走:“你不是找不到路了吗?我先把你送过去。
”
林长鸣说:“送哪儿去?”
江临斋道:“送到四弟那里,我叫他去疏散百姓,这会儿该到渠沟附近了。
”
林长鸣没回答,他画好了符,掉头就往阶上跑。
身后的风声一凌,是江临斋要抓他的后领,他喝道:“令行!”
人一蹿,让江临斋抓了个空。
江临斋说:“你干什么?”
林长鸣头也不回:“我封天!”
他利用自己的意念,缩短了长阶的距离,疾步蹬上去。
背后的江临斋已经到了,林长鸣顾不得体面,又施一个“令行”,从江临斋的身前闪开。
江临斋说:“我叫你走,你不听话?”
“走什么?这就是个死局!”林长鸣在躲闪中飞快地说,“我原本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的顺序倒过来,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这些事从开头就已经注定了!不管你上不上花轿,只要你进入这座城,徒弟们就是必死的结局!”
纸钱猛地被吹乱,天色昏暗,江临斋握住剑,面色不豫:“你不是间夷。
”
林长鸣说:“我当然不是间夷,是你希望我是间夷,所以才会把我认作间夷。
我本以为间夷也是你死去的弟子中的一个,可是我又想到一件事,如果间夷也死了,那你根本不会在花轿前把其他弟子托付给他,你徘徊的街道上也应该有他遗物。
”
江临斋拔出无忧剑,林长鸣加快语速:“你受河神所害,变得如此疯魔,按照一般人的意念,我们一进入这阵中你就该去杀神封天,因为杀了祂才能挽回众弟子的结局,可是你没有,你明知道祂就藏在河神庙里,却还一厢情愿地把别人认作河神,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彻底疯了,而是因为你不敢走入这座河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