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胥道:“刚说到悬复,你似乎有话要讲?”
江濯捧着茶杯,慢慢说:“我与悬复其实有两面之缘,但是对于他,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
洛胥单手覆在膝头,姿态闲适:“说来听听。
”
江濯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怜峰。
当时景禹刚死,不惊剑也断了——”
那晚他吐完血,从地上拾起断剑。
雨下得更大了,听见有人惊叫:“大稷官死了!来人,快来人!”
江濯提起景禹的头,见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没料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欣赏了片刻,就这样拎着头,往山下走。
白衣弟子全慌了,看江濯浑身是血,又提着景禹的头,哪个敢拦?他们虽然拔出了剑,却被江濯吓得连连后退。
江濯胸口翻腾,强撑着镇定,一步步走到门口。
就在他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悲怆大哭:“兄长!”
暴雨里,有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扑向景禹的尸体。
他全身颤抖,把景禹抱在怀中,冷得嘴唇乌青:“兄长,兄长!”
他摸景禹的脉搏,又摸景禹的胸口,最终发出模糊的悲鸣:“他杀了我兄长!你们做什么?何不杀了他?!快杀了他!”
可惜雨里人人自危,任凭他哭喊大叫也没有人回应。
他哭到伤心处,忽然捡起地上的短刃,一个箭步,冲向江濯:“我要你偿命!”
江濯提步将他踹翻在地,他滚在地上,紧紧抱住江濯的小腿。
江濯再踹他,他也不肯松手,像是疯了般喊着:“你不能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江濯冷冷道:“滚开!”
那少年张嘴要咬江濯的小腿,江濯猛地翻出剑鞘,抽在他脸上,让他滚了出去。
他披头散发,见拦不住江濯,不由得再度大哭:“你别走!把我兄长的头留下!留下……求求你!我求求你行不行?!”
江濯面容沾水,冷漠得像尊玉像,听他哭嚎,连头也不回。
那少年爬起身,追了几步又跌倒,伏在地上嚎啕:“你们为何不拦住他?!什么稷官,什么弟子,统统是胆小鬼!你们就这样让他走?!就这样让他走!”
一人来扶他:“景小公子……”
景纶推开他们,袖中掉出个哨子。
他骤然攥起那哨子,像是攥住了救星。
江濯刚跨出门,就听背后一阵尖锐的哨响。
他挨了景禹几掌,本就是强弩之末,听见那哨响,只觉得一股气血逆冲,又吐出血来。
天上惊雷爆响,把四下照得如白昼一般,风雨扑打,有人掩面大喊:“召凶阵开了!”
轰隆隆——
整个怜峰红光冲天,数道阵符从地面浮现出来,有股凶怨煞气横冲直撞。
江濯挡住风,却还是被吹得睁不开眼,狂乱中,有个人犹如天降。
正是悬复!
江濯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他隔空打了我一掌,就是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滚倒在地,他走过来,我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人,而是悬复的一道影子。
”
那一掌着实厉害,江濯的筋骨都断了。
当时风雨大作,悬复又拍出一掌,江濯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不知为何,这第二掌远不如第一掌痛,轻飘飘的。
江濯说:“我猜想是阵法有限制,让那影子的第二掌失了效。
可是很奇怪,师父来了以后,他又很厉害。
”
时意君及时赶到,拔剑杀了那影子的威风。
双方在阵中连过数十招,最终是时意君胜出,以一式“无伤”破了召凶阵,让影子消散了。
江濯道:“这就是我第一次见他。
”
洛胥目光落在他胸口:“那第二次呢?”
江濯说:“第二次是在勘罪中,我发现他就是陶圣望的舅舅。
”
洛胥了然道:“你知道他是陶圣望的舅舅以后,便知道他出身神州门,因此不明白他的修为为何会如此高深。
”
江濯说:“不错,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神州门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未必不能有大英雄,然而他咒法古怪,既不像是神州门的,也不像是任何一个我知道的门派。
”
洛胥道:“想知道悬复的事情,有个人或许能为你解答。
”
江濯说:“谁?”
洛胥手微抬,对着他的袖子道:“引路灯。
”
引路灯立刻转了出来,浮在半空。
它身上的铭文轮流亮起,又轮流熄灭,那位被陶圣望掏心的白衣公子正在其中,静待超度。
雨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