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江湖恩怨吗?”
邓宁道:“‘一介不予,一介不取’。
玉墀派举足轻重,插手任何一方都容易导致局势逆转,为免江湖因此动荡不安,祖师爷才留下这句训诫。
”
裴慎在玉墀派这一年唯唯诺诺的,忽然连珠炮般问道:“连群首会都参加了,还能叫置身事外吗?”
对外总说玉墀派是三城三派之首,但凡入席,都只是镇个场子,从不提主张,可关起门来,没人知道几个老头子如何商量的,邓宁心虚得无法回答。
乔柯则干脆利落道:“不能。
”
“只凭一场群首会,就决定了要把我师门全都杀死?”
乔柯道:“是。
”
“玉墀派也有人想要我师父死,也有人参加了厘罪盟,是吗?”
乔柯道:“是。
”
裴慎把头埋在他后背,闷闷地说:“你带我回去,我会杀了他们的。
”
乔柯道:“在那之前,你要先杀我。
”
彼此威胁了一轮,其余时候倒风平浪静得不像话。
裴慎回去依旧住在乔柯院里,不是练功就是睡觉,看起来十分压抑,邓宁生怕他真的跑出去大开杀戒,每次来都好言好语地哄着,裴慎道:“我诓他的!谁知道他一点台阶都不给我……小宁,我求求你了,他最疼你,你帮我说说情,让我下山去吧!”
邓宁道:“又没捆着你,自己走吧!我帮你转告。
”
裴慎道:“他真废了我怎么办?”
倘若邓宁回一句“他当然也是诓你的”,裴慎几乎可以拔腿就跑,然而邓宁在这件事上异常认真,将冯开阳之死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证明乔柯有发疯的陈年旧迹,而且隐隐有复发之兆。
裴慎听罢,垂头丧气地将佩剑朝一扔:“完了,他十七岁就这么厉害,现在肯定一剑就能废了我!歉也道了,话也听了,我真不懂他干嘛生这么大气……”
“我怕你大仇未报,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上。
难道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乔柯走路毫无声响,教了裴慎半个多月,裴慎还没学到七八成,分心时也仍旧发觉不了他靠近。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捡起佩剑:“不要乱扔东西。
”
裴慎道:“哦。
”
他把乔柯拎的两坛酒顺到手里,乔柯不明所以,但也给了。
裴慎将酒放到窗台上,道:“我现在能打中你了,再比一场。
”
乔柯道:“我喝多了,会伤着你。
”
他脚步稳健,面色如常,根本不像醉酒,邓宁瞅了那坛子两眼,原来是照雪河特产的“灯下醒”。
这酒和玉墀山的三月醉齐名,只不过三月醉喝了容易长睡不醒,灯下醒喝了却彻夜难眠,醉法不同寻常,乔柯白天跟照雪河弟子应酬喝过,此时恐怕脉搏很快,内力波荡,的确可能伤到裴慎。
邓宁道:“云州大哥来信了?”
乔柯道:“下月初八,继任大典。
”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得亲自去照雪河贺喜,掌门的位置一空,就得有人顶上,虽然还有十几天,但邓宁从今天起就得接手他的文书。
这可比在小酉阁当值无聊一百倍,邓宁哪还管得着裴慎,叫苦连天地走了,忘了跟他说灯下醒不上头这一茬。
裴慎端详良久,只觉得乔柯灵台清明,神思濯然,试探道:“你真醉了,还是不想让我走?”
乔柯道:“都是。
”
他醉过几次,裴慎照顾起来驾轻就熟,因此道:“好吧,那我今天就不走了。
我烧水去。
”
他抬脚进屋,忽然被抓住了胳膊。
乔柯掌心滚烫,依依不舍地抓了一会儿,终究松开:“我……我不太清醒。
”
裴慎手里还提着那两坛灯下醒,道:“酒是这么好玩的东西吗?我就喝过一次,还是被九师兄灌的,又苦又辣,还被师父打了一顿,真不明白怎么人人都爱喝。
”
乔柯道:“你那时候太小了,现在再喝一次,就知道它好在哪里。
”
裴慎道:“那有没有不那么苦、不那么辣的?”
乔柯思索片刻,从柜子中取出一只映青色小酒坛,拉着裴慎在桌边坐下。
裴慎从酒盅里轻轻舔了一口,立刻双眼放光,奇道:“好甜。
”
乔柯把果干推到他面前:“吃这个垫垫酒。
”
裴慎道:“哪里是我照顾你,又变成你照顾我了。
”
乔柯无奈道:“你怎么总计较这个。
”
裴慎道:“施恩的可以不计较,受恩的却不能。
”
说罢,忍不住端起酒坛咚咚两口,乔柯惊得一愣,连忙将坛子抢走,换成小酒盏给他:“酒这东西甜也好,苦也好,大多只图一醉。
你头一回喝,慢一点。
”
可是,一股又柔又麻的眩晕已经无根而起,涌上心头,像扩散的云雾将周遭一切都蒙住、蔽去,逐渐仅剩面前一片圆桌、一位酒友。
裴慎心中被填得鼓胀,抓住乔柯的手道:“我有点明白了……”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酒盏,本来还剩半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很快就无知无觉地滑了下去,只有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是向上的,枕着那只摊开的手臂,若即若离看向乔柯,口中喃喃道:“活着真好……我居然还活着……”
越抓越紧,很快连指间的温度都融合起来,不愿分开。
那团轻飘飘的雾还在弥漫,连乔柯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恍恍惚惚的,似乎在说:“够了,阿慎。
去睡吧。
”
裴慎道:”我不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