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一个人,或者说一棵树。
他没有眼睛,但蔓生的藤枝仍能感受到风的吹拂、人类脚步的轻重与各式各样的信息。
不断吸收污染的树枝将其反作为养分,毫无拘束地迅速生长。
如果仅有阿美拉一人,他早该在异变的时候就被黑雾吞没了。
因为在他的意识中,有一小群不属于他的灵魂。
每个人都长着阿美拉认识的脸。
她是为自己洗过衣服的浆洗女工、他在街角开了一家铁匠铺、他是一直勤恳工作的卫兵、她是善于纺织的小工娘、他是村里年轻的猎户...
当血脉者将他们一一吞噬时,他感知到了这些人的痛苦、恐惧、苦闷以及渴望。
他们渴望让罪魁祸首得到惩罚,渴望活下去,渴望让重视的人离开这个地方。
因此不惜献出生命。
污染侵蚀着他们的身躯,染上斑驳的黑色。
当阿美拉靠近时,就会听到由于痛苦发出的低低的口申吟声。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坚持着,努力吸收更多的污染,竭力保护自己的家园。
被摧残的思绪已经无法分辨出他人,悬吊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个纯粹为了承载污染而存在的容器。
当藤树的身躯破裂后,他们注定将坠入黑雾最深处。
血脉者望着这一幕,半透明的身躯同样缠绕着黑雾。
他的形态比这些人更加不堪,如果说他们还维持着人形,阿美拉的灵魂已有大半化为了舞动的藤枝,与他彻底失去了感知。
“再坚持一下吧,等那些孩子都离开,我们就不需要再对抗了。
”
他轻轻说道,满带疲倦。
既是对自己,亦是对这些残缺的灵魂。
沉溺于痛楚中的灵魂并没有回答他,只有哀痛的悲鸣不断回响。
阿美拉久久不语,直到藤枝的感知范围中出现了靠近的脚步。
他立刻提高了警惕,环绕本体的藤枝高高抬起,随时准备着向对方发起攻击。
直到来者出声,软软细细的孩子声音怯怯唤道:“阿美拉大人...”
阿美拉轻松分辨出了这是谁,他有些疑惑。
极为敏感的藤枝并未从对方身上发现污染,绕着她转了两圈后,血脉者才将进攻的姿态化为守护。
将对方拢到了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薇拉,你应该已经和她们一起走了才对。
”
“阿美拉大人是说那个金发的姐姐吗?我们走的时候遇到了怪物,那个姐姐说让我回来找阿美拉大人...”
薇拉的肩膀微微发抖,显然还有些害怕。
阿美拉话语一顿,连忙问道:“那剩下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我们失散了。
我好害怕,阿美拉大人。
血脉者大人们真的会保护我们吗?”
孩子怯怯的哭腔令人心生怜爱,意识中的灵魂被触动,传出一阵焦急慌乱的情绪。
阿美拉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别担心,他们只是去处理一些问题,很快就会回来。
我会找到其他人的,你先回屋子休息,好吗?”
女孩抹了把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阿美拉重新打开屋子,对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突然跑向这棵苍劲藤树,踮脚用力地抱了一下阿美拉。
她实在太小,即便展开双手也只能贴在树干上。
阿美拉心中微微柔软,却又不得不制止对方。
他吸收了太多污染,近距离接触太久容易对普通人产生不良影响。
小小的抽噎就像是无助的幼兽,女孩不愿放手,将泪水蹭到了树皮上:“阿美拉大人,我想姐姐了。
姐姐被怪物抓走了,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我好想姐姐啊。
”
原本想要拉开对方的藤枝停在半空中,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温柔地落在了女孩的头发上。
阿美拉沉默一会儿,郑重而坚定地回答:“你的姐姐是个好孩子,她一直在守护你,陪伴在你的身边。
只要你快乐地生活,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
女孩仰起小脸看向他:“真的吗?”
“真——”
利器刺穿肉/体的声音并不大,却如此震耳欲聋。
它纤若薄翼、锋利无匹,好似一个勾魂夺魄的吻,从作为束缚的身体中破茧而出,同时刺穿了两具身躯。
难以想象的高浓度污染被直接注入树中,阿美拉不假思索,立刻将对方直接抽开!
女孩娇小的声音跌落在地上,摔出一声沉闷倒地声。
她的膝盖与手臂出现大片擦伤,细碎虫壳嵌入伤口。
薇拉却只是仰起头,露出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愤怒与怨恨。
从腹部破出的蜘蛛长肢撕裂了这具小小的身躯,薇拉没有理会疼痛,而是颤抖着开口问道:“既然是这样,阿美拉大人,你为什么要杀掉我的姐姐!?”
“你不是说会守护我们的吗!你不是说大家都被虫子吃掉了吗!为什么是!为什么是你!”
泪水夺眶而出,女孩声嘶力竭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