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宫差人来拜访,求见主君。
辜祈年回头问苏月:“安福宫是什么?”
苏月耷拉着眉眼说:“太后的寝宫。
”
辜家夫妇暗道一声乖乖,八成是太后听见风吹草动了。
这会儿派人来,不会是来申斥的吧!可人已然到了,不能不见,只好吩咐请进厅堂,自己马上就过去。
苏月陪同爹娘一块儿赶到前厅,还没进门就看见范骁抱着拂尘,站在厅堂正中央。
她上前叫了声班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范骁笑着说:“还能是什么风,定然是东风呀。
”边说边向她身边的夫妇行礼,“二位是辜员外及夫人么?卑下是宫中的内侍班领,在太后跟前当差。
太后命卑下来问员外及夫人好,另明日一早,入掖庭觐见。
”
辜祈年夫妇忙领命,虽然不知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既然让去,那就一定得去。
早前权家求亲,托了媒人前来,太后并未出面,两家人也从来没见过面。
现在要当面锣对面鼓了,这种难堪又忐忑的心境,真是不大好描述啊。
送走了范骁,苏月安抚爹娘,“太后其实很和善,我在安福殿那段日子,太后对我很好,不曾为难过我。
”
辜祈年摸了摸后脖子,“陛下瞧得起你,太后看着陛下的情面也不会为难你。
可咱们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会给个下马威一雪前耻……谁知道呢。
”
苏月也不放心,想了想道:“明日我陪阿爹阿娘一起入宫,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好照应。
”
辜祈年叹息着点点头,其实自打要入上都,他就做好了准备,总免不得要见一见太后的。
以前自家还能理直气壮拒绝,然而到了今时今日,这恩典是不谢也得谢了。
那厢皇帝召见市舶司官员,一上午公务办得差不多了,东院里的人才陆续退出来。
见辜家人都呆滞地在前院站着,纷纷拱手行过礼方辞出门。
隔了一会儿,皇帝也从院里出来了,见了众人自嘲地说,“酒量不济,昨日喝得多了,有些闹头,将要天亮才睡着。
后来起不来,只好让人把官员传到这里来……不曾打搅大家吧?”
对于这种明知故问,谁又敢老实地点头。
辜祈年说:“没有没有,宅子刚入住,还恐阳气不足呢。
这样才好,陛下与诸位大人给这宅邸壮了声势,不愁住着吉屋,运道不蒸蒸日上。
”边说边比手,“陛下移驾花厅吧,卑下命人预备下了饭食,这会儿已经到饭点了。
”
皇帝也不推辞,进了花厅和辜家人围坐,笑着说:“朕在宫中,一应起居都太讲章程,帝王的威严是有了,却短了人间烟火气。
所以朕爱上这里走走,没拿自己当外人,但又怕大家忌惮朕,弄得吃饭都不自在。
”
辜家人嘴上自然一千一万个乐意,“能款待陛下,这是多大的荣耀,别人求都求不来,咱们怎么能如此不识抬举。
只要陛下喜欢,只管常来,爱吃什么菜也只管说,家里有姑苏带来的厨子,可以请陛下回味姑苏风味。
”
皇帝听后很欢喜,偏头看了苏月一眼,“朕也想常来啊,就怕娘子不答应。
”
苏月正吃她的鱼鲊,猛听见点了自己的名,不得不抬起头来。
还能说什么?说你烦人得很,我确实一点不想带你回家?但作为一个好臣子,她得表现得忠君事主,便放下筷子微笑答话,“家君和家母都应准了,臣无不从命。
陛下若想吃民间的饭食了,就请莅临寒舍,宴席会有的,屋子也是现成的,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
皇帝心满意足了,含笑道:“辜翁一家待人至诚,让朕有宾至如归之感。
”
苏月嘴角抽了抽,已经完全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了。
看来以后想摆脱他更难了,到时候吵着闹着是你家大人让朕驾临的,可不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了吗。
唉,皇权倾轧,蝼蚁生计艰难。
苏月低头扒了口饭,又郁塞地喝了两碗汤。
等到酒足饭饱,撤下饭菜再上清茶,阿爹把他珍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招待他,茶局散后皇帝才恋恋不舍站起来,表示自己该回宫了。
“辜大人,梨园不能没人坐镇。
”他和风细雨地说,“回去么?正好送朕一程。
”
苏月说是,偏头让人预备车马。
皇帝虽是武将出身,又政务如山,但在他愿意用心的地方,真可谓细致入微。
临要走的时候,在苏云面前顿住了脚,和声对她说:“这几日先筹备筹备,霜降那天梨园在含嘉城有考核,到时候去试试身手。
只要能通过,朕的委任状马上就到,不用担心你阿姐不提拔你,有朕在,一切都不算事,知道么?”
苏云呆呆点头,实在想不到,那个曾经如此不入阿爹眼的权家大郎,竟是个这样的翩翩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