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话,东风怨气横生,想:“我好端端的,明明是你喜怒无常的。
”全没感到这就是所谓“下一刻就生气了”。
又想到张鬼方说不要见自己,他暗地里自嘲:“你想对别人好,别人可压根儿不领情呢。
”
柳銎好笑道:“因为他总生气,你就不想见他了?”张鬼方道:“也不是。
”
柳銎说:“那是怎样?”
张鬼方垂头丧气,说道:“我……我总惹他生气,他肯定烦我烦得要死了。
所以我想不如不见的好。
”
柳銎笑道:“他要是讨厌你,为何帮你这么多忙?就连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呢。
”张鬼方说:“不晓得。
”
柳銎笑了一声,张鬼方执拗道:“反正我想,既然我总惹他不高兴,那干脆不要相见了。
我心里、我心里是希望他开心的。
”
生出来的气一下烟消云散,东风心里空荡荡的,不知所措。
回来的路上他想,张鬼方这样阴晴不定,他非要好好审问一番不可。
现在却生出怯意,觉得吵架就吵架罢,不明不白也挺好的。
他从门边静悄悄走开,正准备回到自己房里,听见张鬼方道:“师父,这件事不要告诉他知道。
”
柳銎奇怪道:“为什么?”张鬼方道:“我已经猜到了。
要是他听说我的想法,肯定又要难过。
”
柳銎说:“要是他讨厌你——他怎么会为这种事情难过?”张鬼方也想不明白,但他直觉是这样觉得的,说道:“我不懂,别问我啦!”
柳銎哈哈一笑,说:“我虽然不打算讲,但是他在门口听着呢。
”
东风大惊。
相处得久了,经常觉得柳銎就是个普通老前辈,一时竟忘了他耳力过人这回事。
屋里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东风顾不得别的,推开门叫:“张鬼方!”窗上撞破一个巨洞,夜风呼呼往屋里灌,而张鬼方已经跳出去,飞快逃远了。
东风冲到窗前,看着那个背影,大叫:“张鬼方!”张鬼方一溜烟跑入夜色之中。
大活人跳将出去,窗上直棂被撞得粉碎,这一屋今夜都没法住人了。
东风头疼不已,把柳銎请到自己屋里暂住,抱着被子去了张鬼方的房间。
床头有一张桌,桌上一盏寒灯,旁边摊开一张手帕。
木头假手的种种零件散在桌上。
张鬼方拿了一罐浆糊,将它们一片片地粘回去。
张鬼方好像擅长做这种细活,像编细辫子、缝被单,还有补衣服。
东风越没有耐心做的事情,他做起来越牢靠。
一个人倘若太粗犷,别人或多或少会厌烦他。
倘若心细如发,别人又要忌惮他。
非得和张鬼方这样刚中有柔,直率可靠,才能像银子似的人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