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河挑了件白色菱格的薄羽绒外套,单宁色锥形牛仔裤。
徐冬河长得又高,穿上像块人形广告牌似的。
营业员夸得他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考完期末考,徐峰江来接他回乡下的时候,看到他都说,进城了半年感觉气质都变了些。
李致知那年和李富强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徐冬河回去过除夕。
徐峰江见到他也蛮惊讶地说:“你长高了不少啊。
”
李致知那段时间也到了变声期,说话声音哑哑的,扯着那个破烂喉咙和徐冬河两个坐在车后座嘀嘀咕咕说话。
说累了之后,两个人戴着ipodnano的耳机,靠在一起听歌打瞌睡。
窗外大片大片粉红色的晚霞经过。
车载电台在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首先熄灭的是我们的眼睛。
最后只有耳朵倾听着生前世界最后的声音。
音乐播放器里的歌播到《失落沙洲》。
李致知蒙着徐冬河的外套睡着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喑哑。
耳机里的声音低低的,像窃窃私语。
徐峰江中途停了下车,和徐冬河两个人下车站在田边一起抽烟。
李致知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徐冬河夹着支烟,只穿了件卫衣,站在降着白霜的大片田野前面,朝他笑着用嘴型说:醒了?
李致知也笑起来。
到家已经很晚,外公外婆都睡下了。
李致知抱着自己的书包先扑到了徐冬河的床上。
徐冬河整理着行李,看着李致知在他床上乱滚。
他们家的房子是个没怎么装修过的农村自建房,石灰墙,水泥地板,上下的楼梯甚至都没安扶手。
建好那年,爸爸就出事走了。
装修的事情就搁置下来,一直搁置到现在。
他出去读书之后,房间变成了外婆的储物室。
李致知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五条床单,十瓶花露水,一些用日历纸包起来的糕饼。
徐冬河感觉有点丢脸。
李致知蹲在地板上,捧着糕饼说:“你看,外婆在外面写了你的名字。
是留给你吃的。
”
李致知说他读小学之前也都是奶奶带着。
奶奶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令他感觉到被爱的人。
他小时候病很多。
奶奶一只手抓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拎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常备着他的病历本、卡通喝水杯和一支山楂棒棒糖。
他到小学的时候还常常梦到和奶奶坐在儿童医院粉蓝色的工字形长廊上。
他和奶奶两个人坐在粉色塑料凳上等待着叫号。
看完病后,他会得到那支山楂棒棒糖作为奖励。
奶奶在他八岁的时候走掉了,从二楼的楼梯上摔到了一楼。
葬礼那天李宝珍还在骂李富强没有回来帮老太太修理楼梯。
李致知坐在奶奶失足摔下去的楼梯上,想象着那该有多痛。
他知道那一定是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