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牵着牛路过,叹气道:“别见怪,世道乱,官爷们抓役夫,是这样的。
二位该干什么干什么,快走吧。
”
“抓役夫……?”
时书看他快七八十岁了,还扛着犁铧,顺口一问:“爷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种田?怎么不叫你儿子儿孙来呢?”
时书阳光开朗,老人亲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刚遭了兵祸,年轻些的要么死了,要么被捉去从军了。
田不耕要荒废啊。
”
时书:“兵祸,就是这次淮南路的叛变?”
老人道:“是,说来话长了,你们刚从山上下来,看见仪宁花了?”
时书好奇起来:“看到了,漫山遍野。
”
“那就对了。
这花以前是没有的,”老人打开了话头,“几十年前人从外邦带来。
原本我们都叫它‘哭死树’,那果子红彤彤看着十分甜美,但吃一颗立刻掉眼泪,里面藏着剧毒。
本来,我们一直都没把这树当回事,但十年前,殷蒲那个太监来了舒康府做发运使,居然被他发现哭死树的花和果实颜色极美,可以用来染布,染出的布鲜艳明亮,宫里的大人物要都要不及!”
“安州历来贫困,城外河流接着山泽,全是土堆土丘,也正是这仪宁花生存喜水,只有在安州才能种起来。
所以,一向贫困的安州,靠这仪宁花纺织布匹进贡和售卖,谋了生,我们大家也都有了活路。
”
时书听他说:“然后?怎么从好事变成坏事了?”
“哎,不让种田了,都去种树。
这太监嫌河流运力不足,每次粮食和布帛要发往舒康府后才能运送东都,被人吃了回扣。
他就想了个法,要把安州的白鹭河开垦出来,挖通流向东都的长江直接运输!”
“结果挖了五六年了,四处征夫,害得安州户户家破人亡,男人挖河道,妇人种仪宁花织布染布,不让见面,不做就换不到粮吃,又打又骂,日以继夜,这怎么能不造反呢?!”
时书心中泛起涟漪:“把人当畜生用……居然这样。
”
“这下好,现在安州人都死绝了!那些太监也被叛民一涌而入,杀成肉筛子千刀万剐,吃肉喝血。
现在就剩我们这些老的小的,算了不说喽,再不下地田都要荒芜了。
”
老人牵着牛,摇着头,缓慢地走到水田中。
“仪宁花的果实,一碰就掉眼泪,这种不详的树,还真导致了不好的事。
”
“……”
时书和谢无炽走在流水潺潺旁的大道上,两侧水田里稻草青绿,时不时听见蝉鸣蛙叫。
谢无炽单手牵驴嚼子:“开凿白鹭河,缩短距离,在经济社会和军事上都有作用,这其实是一个好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