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寅时一刻,马车浴光出发,驶入宫城。
在早朝结束之前,凌思思已经回了丽水殿,洗漱完换了身衣裳,气度雍容地出现在眾人目光中。
她带着碧草,一路烟视媚行地走至御膳坊,里头几个宫人看见是她,皆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赶来见礼。
站在最前面的宫人对上她的眼,额上冷汗便不住往外冒,腆顏道:「凌侧妃怎么来的这么早,殿下都还没下朝呢。
」
「怎么,我要来,还得向你解释原因?」
凌思思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那人便感觉后背一凉,浑身一个颤抖。
但碍于眼前情境,他又被推在最前,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不敢不敢。
只是,这里头油烟甚多,怕污了侧妃身上衣裳……」
凌思思还未说话,碧草已经先一步开口喝斥:「放肆!侧妃要去哪里,还需要你同意吗?」
碧草是凌思思自首辅府带来的侍女,身分特殊,从前仗着身分,搬出凌思嬡的名字在宫里横行霸道,她的话就等同凌思思的意思,因此几人皆是战战兢兢,不敢接话。
凌思思虽然不喜欢仗势欺人,可有的时候总得让其他人知道,什么人是不可得罪的,她总得树立威信,在宫里做事才方便。
因此,她看了眼碧草,倒没有制止她,只是淡淡地在眾人身上扫视一圈,这才同碧草交换过眼神,让她留在外头,自己逕自走了进去。
有碧草在,外头的人不敢妄动,她从容地走进房内,才将目光停在角落里一处正在冒着白烟的炉灶上。
那炉灶在角落的位置,光线也最黯淡,一道人影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朝着炉灶一下一下扇着火。
凌思思望着她,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
「看来这早起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啊。
」凌思思走到锅旁,掀开足有一张圆桌那么大的盖子,因为没有注意,盖子乍被掀开时的热气一下扑在腕上,有些烫,她下意识地松手,盖子掉在一旁发出不小的动静。
外头的人听见了,以为她们动起手来,想要进去劝阻,却被碧草一把挡了回去。
而里头,常瑶见状也吓了一跳,顿时抓过她的手一看,但见白皙的腕上很快泛起一片淡红色,当即拿来兑湿的毛巾敷在上头,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凌思思伸手按了按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外道:「怎么,太子妃早起,可是为了洗手做羹汤?这茯神粥闻着可香啊。
」
常瑶抬眼触及她闪烁的眼神,知道她是在演戏,故意说给外头的人听,因此抿了抿唇,也跟着扬声道:「昨夜大雨下了一整晚,殿下睡不安稳,我才想着来做碗茯神粥,待早朝结束给殿下送去。
」
说完,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问:「昨夜没事吧?」
昨夜,她已经歇下了,小竹却突然跑进来,说是维桑过来传话,望她能帮忙拖住靳尹。
事发突然,常瑶难免起疑,追问他发生了什么,可他踌躇半天,话也没说清楚,只说凌思思和季紓发生意外,临时出宫,望她帮忙,她虽然疑惑,但到底事关于她,她仍是答应了。
不过,能让她和季紓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出宫,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凌思思摇了摇头,低声道:「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找到了十年前旧案的真相,出卖辛尚宫的人正是靳尹。
」
「什么?」常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怕她动静太大,惹来注意,凌思思又故意装模作样地朝外讲了几句,回懟了先前常瑶的话后,才又低声叹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
」
丧心病狂,这似乎是眼下唯一一个,她能想出来形容他的话。
常瑶也没有想到,从前初见时那个无害温柔的少年,竟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出了那样丧尽天良的事。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那,司天监的事,当年那则预言……」
「还不清楚。
但应该也跟他脱不了关係。
」
凌思思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清楚,虽然是靳尹出卖了辛尚宫,可照那侍卫所说,那则预言指出靳尹才是未来继承皇位之人,预言结果对他有利无害,他应该是没有理由去对司天监下手才是。
可是,那这样当年的司天监监正崔恪,又是为了什么而死呢?
想不出来,也就无话可说,沉默一下子笼罩在两人之间。
沉默得久了,让凌思思几乎忘却眼前的处境,忘记外头还有人,等她回神过来时,常瑶已经拿着锅盖,照看起了锅里的盅罐。
常瑶往锅里倒了杯水,只见锅里的水平静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蒸腾,裊裊水气瀰漫上来,一股食物的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常瑶将锅里的一个盅罐取了出来,「算起来,殿下也该下朝了吧。
」
凌思思一愣,看着她模糊的侧脸,这才反应过来道:「你觉得一碗粥,就能挽回殿下的心?」
常瑶侧过头,露出一个笑容,「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你……」
「各凭本事吧。
」常瑶朝她眨了眨眼,在经过她身边时,偏头低声道:「锅里有鱼汤,专为你留的,赶紧趁热喝。
」
凌思思一愣,随即侧头与她对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样的关怀,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看常瑶端着那碗装着茯神粥的碗盅走了出去,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锅里剩下的那盅鱼汤。
打开盖子,一股鲜香便扑鼻而来,定是常瑶听闻维桑的话后,担心她昨夜匆忙出宫,着了风寒,才一早给她备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