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想着,她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怀中抱着的白狐愈发烫手,她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向苏全:「既然是母子,那另外一隻狐狸呢?」
子母狐狸,小白狐在她这里,那大狐狸去哪里了呢?
闻言,几人都齐齐好奇地朝他看去,苏全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原本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些难以啟齿,毕竟这说出来,可就有些杀风景了啊……
到底耐不住几人这般赤裸的目光,苏全迟疑好一会儿,才垮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道:「这……另外一隻,太子殿下讚其毛色上佳,已吩咐让人做成了大氅……」
大……大氅?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无言。
谁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常瑶看向凌思思手中的小白狐,目光怜悯;牠还这样小,什么都还不懂,此时乖巧地窝在了凌思思的怀里,却不知道生养牠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凌思思垂眸看去,小白狐一脸无辜地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有些痒,可她却觉得毛骨悚然,心里的排斥感越发强烈,她乾脆地将白狐轻放在一旁的桌上,抽回手去,「还、还是算了……我不喜欢,你带回去吧。
」
「凌侧妃,您放心,牠还小,不会伤人的。
」苏全以为她害怕,急切地想解释。
「我不是怕牠伤人。
」凌思思抿了抿唇,犹豫地开口道:「只是,牠终究是狐狸,狐狸应该生长在自然的环境,而不是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
「可这到底是殿下对您的心意呀。
」
「为了一己私欲,扼杀了天生心性,夺走了牠的家人,擅自决定了他的命运,苏总管不觉得残忍吗?这样建构在血腥与不幸上的喜欢,又如何谈得上喜欢,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与其这样,对牠来说,或许还不如一开始就和母亲一起死在了山林,还能和家人在一起。
」
话音刚落,有两个人的目光都猛然集中到她脸上,凌思思抬眼,冷不防在门外看见了一道玄色人影。
……靳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思思一愣,身旁的苏全还是有些不死心,陪着笑脸,继续劝道:「可是,您瞧牠多乖、多可爱啊。
其实也未必如您说的那般残酷,这宫里那么大,多得是有牠需要的东西,比之在外头深山野林里好多了不是?」
「怎么会一样?」
常瑶看着小白狐还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尾巴,丝毫不知愁的样子,彷彿在牠身上看见了从前那个单纯无知的自己,轻开了口,不知是要说给他听还是自己,「既然一开始便已知不适合,又何必强求呢?」
眼看太子妃和侧妃皆开了口,苏全亦不好再劝,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既然太子妃殿下和凌侧妃都这么说,那么奴这就回宫覆命了。
」
苏全叹息着,转身抱起了桌上的小团子,随即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凌思思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同时也望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靳尹。
他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看过来,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也不知道他都听了多少……
看他的样子,八成是又不高兴了吧。
凌思思暗叹一声,望着门外消失不见的人影,略作沉吟,终是跟了上去。
这一番插曲,常瑶仍有些怔忡,方才那番话多少也有些打动她深埋心底的隐痛,不觉有些恍惚,待她回神过来,便只瞧见凌思思消失在门口的一角衣影。
她一愣,旋即下意识上前一步,唤道:「思嬡?」
她潜意识里隐约觉得凌思思这番举动并不安全,见她没有回头,便迈步欲追上前,不防身旁一道人影闪现,不着痕跡拦住她的去路。
「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旁人不好横加干预,太子妃殿下说是么?」
「步少监……?」常瑶脚步一顿,戒备地瞇眼看他。
步夜轻笑着朝她作礼,面上掛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举止之间皆进退有度,维持着增一分显刻意,少一分则轻浮的平衡,巧妙地让人丝毫挑不出一丝错处。
「微臣见过太子妃殿下。
今日司天监卜筮,突有变动,一路行来却不防途径此处,故而来向殿下见礼。
」
常瑶心下虽觉古怪,可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始终进退得宜,挑不出错处,她倒也不好开口,只得谨慎道:「步少监有心了。
」
「丹凤鸣兮,与彼高岗,梧桐生兮,与彼朝阳。
」步夜笑而不语,只是抬头看向门前于阳光下灿灿生辉的朝阳殿牌匾,缓缓道:「世人大多误认朱雀即是凤凰,却殊不知二者其实并不相同。
朱雀生而即为神灵,凤凰却需浴火焚身,方得涅槃,不知太子妃殿下可曾听闻?」
他突然提起这些,没头没尾的,常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直觉他话里有话,似乎是想暗示她什么。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步夜也未执着于她的答案,有异色自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仅是错觉,很快又被隐于那温和有礼的浅笑之下。
他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常瑶,虽是温和浅笑,然那目光却彷彿看透人心,「贸然提出此言,是微臣唐突了。
只是说起凤凰,微臣听闻,城郊的流云观于三日后设有道坛,讲义论道,太子妃殿下或可前往一观,也许得遇机缘,殿下心中的疑惑便能得到解答呢。
」
走了一段时间,凌思思跟在靳尹身后,发现四周都没有人跟着,一丝荒谬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他不是……自己偷偷跟着苏全来的吧?
可他偷偷跟过来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看她收到小狐狸时的反应?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凌思思暗自猜想,随即发现靳尹走的方向并不是往书房的路,他像是随意乱走,越走越偏僻,随着来往的宫人越来越少,两旁的屋舍也显得稀落,道旁草木荒芜,竟是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虽然没有来过,但凌思思却莫名看出了一股熟悉来。
她抬起头,看见了重重枝叶掩映下的一块牌匾,上书有“寒凉殿”三个大字。
寒凉殿……
这不是靳尹小时候住的地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