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庭走出昭阳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跪坐太久,竟有些血液不畅之感,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一旁的宦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险些狼狈摔倒。
皇帝问了很多问题,却独独没有提及开元二年那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令他心中既惊疑又释然。
他看着远处茫茫的飞檐斗拱,碧瓦飞甍,连缀出一片堂皇之势,心中顿生一股仓皇之感。
他如今身为侍中兼吏部尚书,总揽行政之权,隐然为宰相之首,就连萧嵩,也要避让锋芒,正可谓是如日中天之时,可……他清楚的知道,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或者给皇帝心里留下了什么疑窦,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宇文融,下一个张说。
裴光庭慢慢的走下台阶,华贵的紫袍袍角被风吹起擦过汉白玉的浮雕,显得落寞无比,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发生,他也不至于会如此的被动,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时光瞬间倒转了十余年的虚空中,呈现出一幕华美的宫室。
惠妃坐在上首,她身边的宫婢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孩子,那个孩子睁着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五官明丽精致,是上天的精雕细琢,可惜的是,这么一张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不哭,不笑,就像个活死人。
惠妃看也不愿多看那孩子一眼,只消眼角余光稍稍打量,她似乎就会厌恶无比的转过头。
裴光庭那时莫说紫袍玉带,连象征着五品通贵的绯色长袍都不着,只一袭靛青色官服,在着宠冠六宫的皇妃跟前,的确是一点儿也不够看。
他是裴行俭的幼子,个人能力也不差,照理说,不至于升迁的这般缓慢,但,如果考虑他有一个身为武三思之女的妻子,似乎这一切也不无道理。
武三思是则天皇后的侄子,当年周代唐时得罪了不少李唐宗室,更坏的是,中宗复位,因着韦后与安乐公主乱政,分别作为她们二人的情人和公公的武三思,非但没有遭到清算反而权势更加显赫,自然,他就成了相王(后来的睿宗,李隆基父)一脉的眼中钉肉中刺。
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清算了韦党,割下了武三思及两个儿子的头颅后,也逼退了少帝李重茂,拥立相王登基,而武三思的女儿或者孙女们,也大多不是被休回娘家就是被发配教坊。
可身为裴行俭之子,本该前途无量的裴光庭没有休妻,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忍受了这样“异端”行为的后果,贬官外放,多年无人问津。
不过,裴光庭虽然是武三思的女婿,却和武家的人没什么过多的牵扯,这位从郡主变成宫女之后又奇迹性的变成皇妃的武惠妃,他也是从未想过要去巴结什么的,因此,乍然被秘密带去见她,他很不习惯且充满怀疑。
“裴公纡尊降贵在郢州那样的小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司马,却都是为了爱妻,当真令人既深感欣羡又觉得可惜。
”惠妃素白的手端着一盏玉白瓷盏,里面盛着的枣茶清澈透亮,映的她那双极美的手多了几分诡异的血红。
“惠妃娘娘谬赞,臣当不起。
”他素来寡言,深知多说多错。
“呵,裴公不必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