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港既没有百乐门,也没有米高梅,歌舞厅有是有,远不如大上海的气派。
黎美坚在这儿,是蛟龙困浅滩。
印度人体味重,偏喜欢自称自己是这个王子,那个王子,黎美坚坐王子怀里,讲两句英语都要屏着气。
还有些毛都没长齐的小赤佬,叫她姊姊揩她屁股油。
她其实有想过去找一找徐思图的老婆。
香港的华人交际圈就那么大,上海来的自成一派,见天儿的舞会或者沙滩排球,要打听徐司令的夫人一点不难。
但黎美坚不喜欢自讨没趣。
她似乎是有一点爱徐思图了,这点爱让她无法去见那位太太,更遑论请她庇佑。
再后来,太平日子也没过几年,到了41年,日本人炮火将港岛炸了个遍,港督举手投降,这座战事外的太平岛也沦陷了。
蒋经理炸死了,世道太乱,几个舞女被美国大兵给拖到巷子里奸了。
黎美坚保全不了自己,这世上满目疮痍,她失魂落魄地走。
荧幕黑下来,再亮起时,到了48年。
英国人重新接管了这里,满街走的都是巧克力色面孔,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的片区被□□划入麾下。
黎美坚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别人叫他司长。
她不打听他的地盘,混不混黑的,是哪一司的司长,单单就是百依百顺地被养起来了。
偶尔对着镜子跳一段快狐舞,早不时兴了,她跳一跳,看镜子里自己圆起来的腰身和眼角的细纹。
太太小姐们的牌桌上,麻将摸到二十四圈,谁都乏了。
徐思图跟在司长身后进来。
黎美坚抽出白板,喊了声红中,惹得大家吃吃地笑。
洋楼一层光线暗,司长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徐思图的脸从光影里走过,异常深刻。
当着徐思图的面,司长伏下身,自背后圈住黎美坚:“新找了个安保队长,带来给你熟悉熟悉,黄埔军校的青年才俊,淞沪会战里能捡回一条命,真不是一般人。
”
黎美坚蓦地眼眶一热,险些掉下眼泪。
早听说在广州的徐将军阵亡在了前线,十几万军团说散就散,至于他的胞弟,还有谁会在意呢?黎美坚早就当徐思图死了。
哪知道他活着,瘦了很多,沉默寡言,面相都变了,洗尽了浪荡浮滑,变得阴鸷起来。
滔天血海里挣到一条命,落到旁人嘴里,不过一句轻飘飘一句“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