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百战不殆,人总是会被自我意识蒙蔽双眼,纸上之言、他人之口,终究停于浅层,只有入局,才能接触到真实,看清敌人,也看清自己。
”
程翰良中肯道:“确实,有时候敌人的存在反而能让我们跨出局限、活得更久。
”他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上次看戏时,你有句话说得挺有意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说你喜欢。
李琅玉睫毛眨了眨,扫下一片雨水:“随口说的而已。
”
程翰良却停了下来,与他面对面,一手覆在他撑伞的那只手上,全部包盖住,仿佛攥着块湿冷的布帛。
他笑问:“那你现在深入虎穴了吗?”
李琅玉眼中寒光浮动,他定定地望向程翰良,黑伞笼罩的阴影投在二人脸上:“人生处处穷山恶水,我一直都在虎穴之中,从未离开。
”
声音落在灰沉沉的墓园里。
程翰良生来一对鹰眼,正中漆黑微带褐黄,打量人时显得尤其锐利,而现在,他把这种目光投向李琅玉,过了好久才道:“我竟不知你对人生如此消极。
”
他转身正欲离去,李琅玉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
程翰良等他下文。
雨又大了起来。
“你,你这辈子,可有为某事后悔过?”
风声大作,树叶擦出“沙沙”的呜咽,淅沥淅沥声打在伞顶,像炮弹一样,有种山河飘零之色。
李琅玉攥紧他的袖口,目光大胆直接。
指缝里渗出雨水,爬过平坦手背。
程翰良微昂头颅,眼睛却是更加冷冽地俯视他。
“没有。
”
这是他的答复,干脆利落。
李琅玉听到嗡嗡的声音,是从心脏里发出的,他呼出几口气,慢慢松开手,垂了下来。
刚刚如同梦里走了一遭,这个答案让他清醒了。
小叶将车开了过来,距离他们一百米,他按响车鸣,嚷道,雨下大了,得赶快回去。
李琅玉挣脱出那只被程翰良握着的手,头也不回,一个人奔向雨里。
无穷无尽的雨幕,像牢房里的一根根铁筋。
他迈开腿,一泼水洼被踩得沙泥俱飞,西裤上斑斑点点。
他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天空,灰色密布,乌云背后还是乌云。
一个世纪的风雨仿佛都泼在他一个人身上,他顾不上脸上的水渍竖流,眼里挤满了湿热的液体,鞋底浸入大把泥水,每跑一步都陷在沼泽似的。
他跑了很久,一百米,明明很短的路程,却好像跑了十年。
可还是跑不出这漫天雨牢。
小叶早早将车门打开,他冲了进去,坐在位上,良久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他竟然对那人抱有一丝侥幸的期盼。
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