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里头的一只踱步猛兽,一点小刺激就能让其挣笼而出。
在这么紧张的环境下,张茂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青春期以来最为平静祥和的时光。
校门口巨大的LED高考倒计时灯牌每天都减少一日,所有人都跟着那变化的数字越来越紧张,张茂却不是。
每一天的消逝,都证明着他离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他将会考到遥远的地方去,远离令他曾经痛苦过的一切。
更何况,蒋十安因为报考播音主持,已经离校去了北京一周多,张茂简直感觉自己就是小学生作文里头“脱缰的野狗”。
他在学校悄无声息地来了又走,同学们无暇顾及他,几乎所有人都在体育课时也背着单词和公式。
张茂竟然因此,玩到了高中整个生涯的第一次羽毛球一个同学背单词累了,想休息会,发现能陪他打球的人只有张茂后,和他来了一局。
张茂打得太烂,第二局就把同学气走了。
张茂站在体育馆里用拍子垫球打,他的运动能力极差,也不知和总是埋头走路有无关系,四肢不协调小脑不发达。
球一次次飞向半空,他的目光像是追风筝的人,跟着雪白的小风筝飞翔。
张茂第一次发现,体育馆顶上的灯光原来是旋转成圈的,那些整齐排列的小灯泡发出的光是那么刺眼,每次抬头不小心直视到时,都会让他眯起眼睛。
原是他第一次抬头看天。
他的脖子一次次上仰,到最后几乎酸痛了,可是张茂还不愿意停下,他才刚掌握到一些垫球的技法,每一次能垫二十来个了。
“斜眼怪!吵死了!”
“别打了!”
飞出去的羽毛球一下子失了反向,划出歪扭的弧度坠落到地板上。
张茂收起球拍,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羽毛球,转身放回了器材筐里。
他实在不想学习,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笔记本,那里面在繁杂混乱的笔记中夹着一页存钱账单。
张茂躲在远离同学的角落,计算着自己的存款,他已经攒够了医生告诉他的切除子宫缝合阴道的手术费,甚至还留了一些余地做灵活费用。
张茂咬着嘴唇看着上头小小的数字,竟然挺平静。
他本以为攒够钱的这天,他会大哭大叫尽情地发泄自己的委屈,但真的发生时,张茂看着那个数字,眼里余下的唯有波澜不惊。
好像因为在脑内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庆祝如何哭泣,耗尽了大部分惊喜情绪,只在胸口爆出一朵细小的火花。
张茂把本子按在自己的心口,低下头埋进膝盖中。
蒋十安简直快被气出心脏病。
诚然他的心理疾病已经在治疗的路上迂回进步,逐渐从攻击别人转变成了攻击自己,当然程磊那个逼欠打不算在内,可如果张茂再不给他打一个电话,那他的身体里头必然要产生新毛病。
甭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还是两个都要来一发。
张茂从他到北京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蒋十安前几天忙着去见爸爸为他高价请来的辅导教授,没顾上这些情啊爱的,过了三四天,他回过味儿来了。
张茂怎么一个电话都不来的?他盯着手机发呆,一会皱眉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一脸若有所思,实在受不了的蒋十安,在第五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保姆,还没听出来他是谁,高叫一声之后,保姆告诉蒋十安,张茂早就回家住去了。
他早上走,中午张茂就拿着行李回家了。
蒋十安挂下电话,往床上一瘫,把手机举在眼前刷着微信的界面。
他还怕自己的手机网络连接有问题,特地关掉wifi,又重新连一次。
再打开和张茂的微信对话框时,记录仍停留在几天前张茂回复他的一个“嗯”字上。
蒋十安把那个“嗯”字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终于认命地意识到,张茂一点都没有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