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般哄带孙儿,一时不知这样平和的语气,究竟是说与谁听的。
燕承诏手指修长,但每个关节处微肿,添了几分力道,他的手置于太师椅把上,只动了动指末,青筋凸起。
老王爷把孙儿从膝上抱下来,哄着道:“这是你二叔,快叫二叔。
”
分府之后,燕承诏不是没回来过,只不过每次都像例行办事,从不久留。
小孩子本就胆小,加之对这位二叔陌生,只紧紧抓着祖父的衣袖不撒手,不敢离开祖父半分。
燕承诏看着懵懂无知的侄子,暂且忍住没让一腔怒气爆发,却也没能有什么好脸色。
老王爷哄着,那小孩才抬眼盯着燕承诏,小声怯怯喊了一句:“二……二叔。
”
“这就对了,这是小举的二叔,不用害怕。
”老王爷喜笑颜开,又道,“小举平日里不是喜欢玩木刀吗?快去把你的木刀拿来给二叔看看,改日叫你二叔带你去镇抚司衙门玩,你看你二叔这柄绣春刀多气派。
”
小孩子得了祖父的许肯,刚落地便一溜烟跑出去了,不知会不会把木刀带过来。
绣春刀鞘镌刻着纷繁的纹路,愈显得把在上面的手森冷。
老王爷喃喃道着:“小举自幼养在我身边,平日最喜欢舞刀弄枪,眼下虽胆小一些,长大以后就好了……”
燕承诏怒意溢出,问道:“人呢?”
老王爷怔怔望过来,他不能容忍次子敢这般对他说话,从进门到现在甚至没喊一句“父亲”,怒从中来,手掌拍在茶案上,震得茶水晃荡溢出,言道:“我百般为你着想,帮你把缺漏堵上,就换得你这样同我说话?那不过是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戏子而已,值得你这般与家人干戈相对?”
鼻息炙热,胡须颤颤。
老王爷又道:“择婚有令,滥妾有罚,倘若被人知晓你无视宗室婚法,擅自外养女乐,万一再有了花生……你就不怕朝中言官上折弹劾你渎乱天潢、渎乱宗枝、玷污名器?”
皇家宗室成婚纳妾不是儿戏,有祖训宗文,要选良家女子,奏请封号,候有成命,方可成婚。
若是不奏不请,私收女子,诞下儿女皆为“花生”。
花生无爵,不登玉牒,不入宗室版图,视为庶民。
还容易被言官参本,指责其品行不端。
礼科的给事中们可都天天盯着这些事。
“你就不怕因此失了圣眷、失了权柄?”老王爷声声问道。
安平郡王府这一支,唯独燕承诏手里还留有兵权,深得皇帝圣心。
王爷老了,世子不长进,世孙又还小。
“劳父亲还惦记着孩儿的婚事。
”燕承诏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