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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高僧因为泄露天机,几日后便圆寂了。
为了避免再生祸患,招福寺便在塔身外侧加建了一条蟠龙。
李善德知道这传说是瞎说。
他翻过工部的营册,这塔是贞观年修的不假,龙却是神龙元年才加的。
当时中宗李显与五王联手,逼迫则天女皇交还帝位,从此周唐鼎易,世人皆称为“神龙革命”。
招福寺的住持为了讨好皇帝,便搞了这么个拍马屁的工程。
当然,长安的善男信女们,可不会去查工部档案,因此香火一直极旺盛。
“哎,都这境地了,还去想别家闲事!”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脸颊,低下头去,三筷两筷把眼前的槐叶冷淘干掉。
凉津津的面条顺着咽喉滑进胃里,心中烦躁被微微抑住了一点。
那个小官宦说的是“申正酉初”前往招福寺。
那会儿已是夜禁,街上不许有行人,只能坊内活动。
李善德只好提前赶到崇义坊,选了个客栈住下。
不过这附近住宿可真贵,他花了将近半贯钱,只拿到一个靠近溷所的小房间。
眼看时辰将近,他去了招福寺对面,要了一碗素冷淘,边吃边等。
可谁知道,李善德眼神一扫到寺门上那一块写着“招福寺”的大匾,便会想起自家的香积贷,又开始算起负债来。
好不容易等到申正酉初,李善德起身走到寺旁的一处偏门,伸手拍了拍门环。
过不多时,一个小沙弥打开门来,问他何事。
他战战兢兢把冯元一的名刺递过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沙弥接过名刺看了眼,莫名其妙。
幸亏韩承临走前提醒李善德,必要时可以故弄玄虚一下。
他便鼓起勇气,冷着声音道:“把这名刺交给此间贵人便是,其他的你不要问。
”
小沙弥被这口气吓到了,收下名刺,嘀咕着关门走了。
过不多时,偏门“哗啦”一声打开,两人一照面,俱是一怔。
开门的居然是熟人,正是和李善德签了香积贷的招福寺典座。
“李监事,你回来啦?我以为你去了岭南呢。
”典座的表情有点精彩。
“贵寺功德深厚,福报连绵。
在下无以为报,不去岭南怕是只能捐宅供养佛祖了。
”李善德淡淡地讥讽了一句。
典座有点尴尬:“咳,先不说这个,就是你给贵人递的名刺?”
李善德点点头。
典座不再多说什么,示意他跟着自己,然后转身走进寺中。
他们七绕八绕,沿途有四、五道卫兵盘问,戒备甚是森严,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八角琉璃塔下的广场。
此时晚霞绚烂,夕照灿然,整个天空被晕染得直似火烧一般。
一个身材颀长的锦袍男子在塔下负手而立,仰望着那龙霞奇景,似乎沉醉其中。
旁边一位穿着金襕袈裟的老和尚双手合十,看似闭目修行,实则大气都不敢喘,胸口起伏,憋得很是辛苦。
“卫国公?”
李善德双膝一软,登时就想跪在地上。
第五章
卫国公杨国忠。
这是自李林甫去世之后,长安城里最让人颤栗的名字。
圣人在兴庆宫里陪贵妃燕游,这位贵妃的族兄就在皇城处理全天下的大事。
以至于长安酒肆里流传着一个玩笑,说天宝体制最合儒家之道
内圣外王。
圣人在内,而外面那位“王”则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