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这时候回来,只能是伤兵被抬回来。
第七天围剿徐海,战报来传,炸毁了倭寇船只,包围圈缩小,把徐海逼到了海边,他无路可逃了。
吹来的风愈加猛烈,而沈卿雪一点都不关心这些消息,她仿佛浸泡在尸山血海中,她觉得窒息,海风,暑热,人喘出的气,烧火,什么都是热的,臭的。
苍蝇,虫子,偷油婆,耗子,伴着死亡一个接一个地来。
“快来人啊!大夫!大夫!”狼兵大喊大叫,“土司冲上船去,被浪人砍伤了!”
两个人抬担架,一群人簇拥着他们而来。
见到担架送来的人,沈卿雪多日来的麻木散开,化成一股剧痛,连叫喊都发不出来,两腿如泥巴似的瘫软,只朝她走了一步,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仅能往她爬过去。
彭翼晚粗重的喘息声,与彭酌生一样,这些日子沈卿雪听了无数遍,她不敢看向她,她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只低着头哭泣,直到彭翼晚轻轻唤她。
“阿贝”
惨白的脸,血色都从肚子上的伤流出去了。
厚厚的绷带下,一串肠子几乎被血冲出,沈卿雪的脑袋顿时空了,只想像以前那样,靠着彭翼晚大哭一场,最残忍的是,她连她的身体靠都靠不上了,她朝她伸出手。
彭翼晚乱糟糟的黑发散开,又密又厚的美丽头发,是她唯一散发着生气的地方,仿佛这头发才是罪魁祸首,没心没肺吸走了她最后的生气,还能长得那么好。
沈卿雪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眼中只有泪水。
紧接着一声男人的尖叫,阿方仡肖冲了进来,大夫摇了摇头,把位置让出来,一人握住了一边的手。
她原先饱满圆润的面颊,在飞速凹陷下去,肉皮耷拉着,嘴唇嚅动说道:“我现在很丑吧……把我弄漂亮,去绣漂亮衣服……”
“翼晚,你不会死的,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沈卿雪拼命摇头,阿方仡肖也等着彭翼晚说话。
她对他,比对沈卿雪更残忍,对他什么都没留下,只是僵硬地摇了两下头,眼珠颤抖流出血泪,嘴唇继续张着,最后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喉咙涌出血来,眼睛闭上,死了,化成满营帐尸臭的一部分了。
沈卿雪还是不敢相信,呆呆看着她,大滴泪珠滚下脸颊,痛楚如千万根针戳穿了她的心,为什么?这个与她从小一块长大的人,为什么不动了,为什么她的四肢冷了,僵了?她的青春貌美,一瞬间全都没了,永远消失了,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发出一声声尖叫。
“彭翼南!”沈卿雪叫喊着,“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护好她!彭翼南!给我滚出来!”
沈卿雪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发疯喊叫彭翼南,嗓子嘶哑了,浑身虚脱了,心中还浮着没有着落的寂寞,她跪在尸体面前,凝视着彭翼晚凹陷下去的脸颊,又是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沈卿雪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只剩丝丝恳求,喃喃自语一般,混在无边无际的呻吟声中,她已经不能再思考什么了,近乎恳求一般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