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外衣脱下来,搭在炉架上。
湿漉漉的羊毛袍子被烘烤着,冒出了白色的水汽,滋滋作响。
旅店仆人事先在桌子上摆好了水罐和食物:一大块硬硬的黑面包、洋葱和热气腾腾的汤,在寒冷的雨夜,对于疲惫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盛宴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胃口吃下去。
亚瑟把撕破的衬衫脱下,一些擦伤的细长伤口露了出来。
他用毛巾蘸着水擦拭它们。
莱涅就这么望着他。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结实的肌肉,在炉火的映照下,皮肤上的小水珠闪着近乎金色的光泽。
他多久没这么近地凝视过他的身体了?
亚瑟回头望了他一眼,眼底里也是同一种光泽,眼珠的黑色这时候显得更深了。
莱涅垂下了眼睛。
他们之间的这种注视把他带进了某些回忆里,而那是他现在不愿去想的回忆。
他站了起来,从亚瑟手里拿过毛巾。
他的动作很谨慎,小心翼翼地蹭着他背上微微渗血的伤口。
每一次之后,他都用指尖轻轻地滑过那里。
亚瑟咬着嘴唇,暗暗地握紧了双手。
忽然,莱涅把毛巾递到他眼前,他因此愣了愣。
“擦干净。
”他说,“把别人的血擦干净。
”
亚瑟转过头正视他,那一瞬间莱涅的表情是他熟悉的,冷冷的带着责备的面孔。
他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揩着已经并不存在的血迹。
“那时我不在场的原因,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淡淡地开口。
“埃默巴赫的人干的?”
“是的。
”他沉默了片刻,“你想嘲笑,就嘲笑吧。
”
“我有必要嘲笑吗?”莱涅看着他回答,“我早就明白,以你的骄傲,迟早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停了下来,因为亚瑟正以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的左肩。
他低头去看,被刺的旧伤又流血了,从潮湿的绷带下渗出暗红的痕迹。
“这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事。
”他捂住那里,很快地说。
亚瑟叹了一口气,掰开他的手,拆掉绷带仔细察看他的伤口。
当莱涅察觉出他要把他按在床上时,顿时慌张了起来,“不,我――”
“这样的天气你会疼得更厉害的。
”亚瑟压着他,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莱涅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顺从地让他缠上干燥的绷带。
然后亚瑟很自然地抚摸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
他很快发觉他的举动里包含着更多的意味,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把发烫的脸贴在枕头上。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听见亚瑟叹了口气,“你从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
这话让莱涅怔住了。
等他发现时,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他们挨得很近,对话也那么相似;就像回到多年以前,回到那个狭小冷冽的修道院房间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假如这样想象,就能忘却一切的话;假如闭上眼睛,就能迫使自己这么相信的话!……
“我――”莱涅掩着脸,喑哑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我对你撒了谎……我说没必要嘲笑你,只是因为我没资格了,再也没了――我……跟你一样地……”
他感到亚瑟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于是睁开眼睛看着他。
“我们都失去了……”他轻轻地说,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似的,“因此,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