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芬贝格颤抖着声音说,似乎对方才是被冒犯的人,“我很抱歉……但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您看来,很少事情具有意义。
”他不无讽刺地回答,“但是对我们来说不同。
譬如某些应该负起的责任,遏制、而不是放任自流。
”
“你在说什么?”
“您自己最清楚。
”他淡淡地说,不等老人反应就断然结束了对话,“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明天我就要离开海德堡,随着巡回法庭一起――毕竟我是最能提供逃犯线索的人。
”
沃芬贝格无话可说。
一阵寒冷的晚风吹过回廊,预示夏天已接近了末尾。
莱涅把吹散的头发掠到耳后,不经意露出额角的一道伤疤。
那还是他替沃芬贝格挡下的。
老人明白他那无法直言的怨恨。
他钟爱的学生和孩子,竟只有两人仍然活着。
一个并不曾真正信任他,现在下落不明,前途凶险;一个曾经信任他,现在对他只有失望。
他曾经向他求助,他却无能为力;在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沉默。
而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却要以厮杀来代替爱。
听着背后莱涅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老人手扶在冰冷的石栏上,流下了眼泪。
莱涅推开那道老旧的房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房间的陈设未经一丝改变。
他想了想,只把挂在墙上的十字架摘下来,擦去灰尘,小心地收在怀里。
他的目光落到了简陋、有些凌乱的床铺上,心脏猛地抽痛起来,这几乎再次把他带进回忆里――而再也不会有人回来了。
一本厚书摊开来放在枕边,书页微微颤动,似乎是被风吹开的。
他迟疑地拿起它,读着上面的句子:
“即使冰冷的死亡把我的灵魂和肉体分开,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的魂魄也会擎着黑烟滚滚的火炬追来。
”[注]
他仰起脸,长叹一声,把它放回原处,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
[注]《埃涅阿斯纪》卷四第385行。
第十三章
莱涅蹒跚着,赤脚从地毯上走过去。
假如不开窗,他完全不能分清这间大屋子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在宽大的镶木窗台上坐了一会儿,清晨微凉的风透过幕帘的缝隙,吹拂着他裸露的脖颈和锁骨。
他叹口气,脱掉天鹅绒睡袍,拾起扔在地板上的外衣。
“就这么急着走吗?”另一个声音从身后的床帏里面传来,懒洋洋的,“我认为你应该在美因茨多学点东西。
”
莱涅并不停下来,只是回头望了望阿尔布莱希特。
“这种生活方式我厌倦了。
何况我还有使命要完成,您知道。
”他直截了当地说,“该做的也都做了,不是吗?”
“你的傲慢倒是学得比谁都快。
”阿尔布莱希特眯起眼睛,欣赏着他线条优美分明、略带紧张感的躯体,“等你跟那些令人头疼的诸侯周旋,碰够钉子以后,就会想念我的。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连他父亲都抓不到他,你认为自己就能行吗?”
莱涅闭着嘴,不置可否。
他永远都忘不了昨晚在大教堂举行的绝罚仪式,那是对亚瑟的缺席判决。
在祭坛中央,十二名神父手擎着点燃的蜡烛,环绕着大主教肃然站立。
阿尔布莱希特展开羊皮纸文书,高声宣读道:“以主之名,我宣布绝罚亚瑟?加布里埃?卡尔洛夫,将其永远逐出天主教会,天国的拯救之门将对他关闭;一切信徒均不可与之往来,违令者亦受绝罚。
”这时所有神父一齐将蜡烛掷在地上,用脚踩灭。
整个教堂顿时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只有宣告的声音在穹顶间久久回荡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颤栗。
随后,印着他名字的文告将被送往各个教区,一场也许是旷日持久的搜捕开始了。
而这个任务――由他来承担。
最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那又怎样?花上几年、十几年时间,对我都不算什么。
他还能逃到世界尽头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