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下来,是要落雨的前奏。
这还不是最令监生们慌张的,在层叠的官兵身后,忽然涌出身着青蓝制袍御林卫。
他们骑着高马,俯视跪伏的监生,虽无趾高气昂之色,却有趾高气昂之姿。
文弱的监生们相扶着起身,聚在一起,与官兵呈对峙之态。
周遭静了下来,唯余猎猎的飘旗声。
银顶宽轿后,响起一道轻浅的马蹄声。
方采薇按马前行,来到轿前。
“按刀下马。
”方采薇说。
训练有素的御林卫动作整齐划一,甲胄的磕碰声短促有力。
她是最后一个下马的。
方采薇按刀上前,俯身掀开轿帘,请人出来。
轿内倚着病歪歪的沈老太傅,他动作迟缓,动一下得喘三口气。
方采薇亲自搀扶他起身,面对场地中央的儒生。
见着沈崇年起身,众监生涌动上前,面露忧色。
“回去罢”苍老的声音听起来,令人联想到枯树皮。
“老太傅”监生头领应声,“这不合制,‘使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贤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
如今良贱相等,岂不是倒反天罡?”
沈老太傅咳嗽起来,被人搀扶着,气若游丝。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其次,君为轻’,先前天降灾异,陛下以民为本,明发罪己之诏,敬告上天,下定决心要整顿吏治,济世安民。
此番推行新政,正是为此,尔等处处阻拦可是要逆天而行!”方采薇掷地有声,“从前明里暗里针砭陛下不够爱民,如今反倒变了卦,是何居心?”
“你!”监生指着她,“你们这些嗜血暴虐的御林卫倒谈起爱民来了!”
“御林卫何时戕害过百姓,你且将话说明白。
”方采薇话里暗含警告。
御林卫亦是朝廷命官,无端污蔑他们,也是要治罪的。
说话者被人拉了回来,拉人者道:“请问这位大人,何谓贱民。
”
他自问自答:“贱民乃历朝钦犯之后人,他们本就有罪,留有一命已是仁慈。
废除贱籍无以正法度,明典刑!”
他这角度找得刁钻,身后的人纷纷附和。
“贱民,贱民,‘贱’字之后为何要带‘民’呢?”方采薇看向沈老太傅,恭敬欠身,“采薇不明,还请老太傅赐教。
”
“圣人以礼教人,使人有别于禽兽。
只要知礼”老太傅喘了几口气才道,“是人,便是民。
”
他说得含糊,方采薇追问:“那贱民,是人还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