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议事都稳坐在沈泽川下首,可他是后来者,论资排辈他不够格。
“璞玉元琢”的名号冲了天,隔得远时,别人把他当作仙,落下来了,别人就把他当作活靶子。
同僚攻歼是小,但若是因此成为了沈泽川与周桂两方之间的疙瘩,那就是茨州大患。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沈泽川掂着折扇,坐在椅上看不出喜怒,“是谁做的,就按照章程办了谁。
审查一事关系不小,不可以杯弓蛇影伤了勤恳办事的先生们。
”
隔间的幕僚们不敢出声,其中几个暗自松口气。
沈泽川在茨州,还是要借着周桂的势,因此轻拿轻放也在意料中。
吏治坏了,可以办,但此刻显然不是好时候。
若是办狠了,顺藤摸瓜牵出半个茨州衙门,胥吏僚属的位置全部空缺出来,还怎么办事?
周桂倒不愿意了,他说:“同知,正是因为审查一事关系不小,才更要查!不能让人坏了衙门的风气,往后再有人照猫画虎,难的还是平头百姓。
”
“查自然要查,依着我的意思,要按照章程走。
”沈泽川叫人沏茶,继续说,“徐老爹已经收押,大人不放心,尽管派设信得过的人旁听誊抄,由锦衣卫主审,今晚就能出消息。
捉风捕影的事情不可信,但证据确凿的事情也不可放,到时候是谁要坏衙门的规矩,就由谁承担。
新抄的刑律不是才张贴出去吗?这事来得好,大人升堂设庭,就当着茨州百姓的面审,越是浑浊的水,越是要筛清澈了。
但案子办完,也绝不能听风就是雨,累及无辜的事情衙门不做。
”
周桂说:“此事要引以为戒。
”
沈泽川就道:“那是自然,轻则革职去籍,重则流放荒地,若是群情激奋,当堂斩首也能大快人心。
”
隔间传来“哐当”一声,幕僚们的惊呼声顿起。
周桂连忙问:“怎么了?”
几人答道:“大人,有人昏过去了!”
他们原本以为沈泽川的意思是就办徐老爹一个,要给他们留个情面,可哪想沈泽川是要用他们杀鸡儆猴。
主审的是锦衣卫,徐老爹一个乡里老头儿哪里受得住?不累及无辜的意思是不追究别的人,但这次牵扯进徐老爹案子里头的一个都跑不掉。
隔间几个人是越听越心惊,等到沈泽川说出“当堂斩首”四个字时便直接厥了过去。
***
书斋里乱作一团,另一边的高仲雄正在大夫的手底下疼得龇牙咧嘴。
大夫离去后,他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了干净衣裳。
他在阒都很讲究养生,此刻就算饿得前心贴后背,用饭时也不敢狼吞虎咽。
饭用完后,侍女领着高仲雄去庭院。
他路上不敢张望,知道茨州如今住着沈泽川,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他在追捕萧驰野的事情上为韩靳出谋划策,到茨州来也是孤注一掷。
高仲雄进了庭院,看那廊子木栏外的九里香都谢尽了,满地白瓣无人洒扫,应该是主家特意吩咐过,自然残香。
池桥边沿留着绿苔小石,宛如铺着润眼新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