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之言替他遮掩过去,又将他收入门下,为他查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就算他已经失去很多,可那个时候,总觉得自己尚有人庇佑,也有人需要被他爱护,父辈的仇恨交织错综,他站在樊楼上看雾气中的满目河山,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母亲那句“守护大胤”。
永宁十四年,周檀入了典刑寺,次年燃烛案兴,顾之言投河而死,周檀跪晕在玄德殿中,得了皇帝一粒“孤鹜”。
诏狱三个月,终于打碎了他的清高和傲骨。
血腥气浸入四肢百骸当中,任凭他如何清洗,都再不得去。
任时鸣上门将他送过的珍贵典籍摔在他的脸上,周杨与他决裂、毅然决然地投身军营,再也没有回过家。
顾之言出殡那日,他在凄冷的暗室抱着自己,有些自嘲地想,他喜欢的东西,总是留不住的。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其实他想要的极少。
年少时,只求阖家康顺。
成人后,就算得知故人旧事,他也不曾动过别样心思,只是一心如老师所言,时刻省身,在颠簸世道中守着最后一丝本心,希望无愧于己、对得起家人。
可后来这些人也全都离他而去了。
真要算起来,永宁十五年被刺杀之前,他已万念俱灰,倘若死在那时,于从前的周檀而言,或许能算是一种解脱。
然而他昏睡醒来,瞧见了面前的女子。
周檀睁开眼睛,看见凑得很近的曲悠的脸,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因他的挣扎和犹豫不悦,耐心温柔、胸有成竹。
似乎是在遇见她之后,他找回了朋友,做成了许多从前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月色之下,即使清楚明白地想到了过往的教训,他也舍不得松一松手。
就算是最后的贪心。
“我喜欢你。
”他颤着声音回答。
“我也喜欢你。
”
曲悠把头埋到他的肩颈处,以一个很缠绵的姿态和他拥抱,尾音轻扬,愉悦明快。
她的情感向来直白,炽热如初升的太阳。
即使二人早对彼此心意心知肚明,他仍不免因这样的感情心颤。
曲悠很开心地轻轻晃着,忽而又开了口,也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喜欢你、爱你,其实有更婉约的表达方式……我从前嗤之以鼻,觉得若是我自己,绝不会这么俗,但是此情此景,我想不出别的方式,只觉得做个俗人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