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尾段这样写道:
自我见他时起,我即知道,我这一生是为邓瑛活着的。
但在刑房之外,我与这个人之间,尚有隔阂。
他敬重衣冠,却无衣遮蔽,我衣衫完整,却不敢窥他。
贞宁十二年,刑房之中唯余一只炭火盆,而我临火而坐,与他刻意保持距离,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奈何无从开口,只能骗他一句:“我也有些冷。
”
与杨婉相识,一晃四年过去了,这一段文字将当年初见的细枝末节逐渐唤醒。
那如树长芽般的感觉似乎生自他的骨肉之间。
邓瑛记得她的确说过那句话:“那你再睡一会儿,我有点冷,再烤会儿火就出去了。
”
实际上,后来她没有走。
她就坐在他的刑床前,一直背对着他,即使听到他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也翻火极力地帮他掩饰,不曾回过一次头。
她不着痕迹地护住了他的心。
于是,在那个寒气逼人的夜晚,他也对着这个陌生的姑娘小心翼翼地剖开了自己的心。
他说他现在这个样子,羞于与她共处一室。
而她却回答说:“你才不需要羞于面对任何人,是朝廷羞于面对你。
”
他说他没有想通,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的刑罚。
她反问他,“难道你宁可死吗?”
如今,他逐渐想通了。
可是这个姑娘,却好像想不通了。
邓瑛望着书页上的文字,背脊上生出一阵几乎令他蜷缩的疼痛,他被迫放下手中的书,屈膝缓缓坐下。
“你不想看?”
张洛低头看向他,“这本书是在为你平反。
”
“我知道。
”
张洛沉默了一阵,方道:“你想见她吗?”
邓瑛浑身一颤。
张洛接道:“你今日就可以见到她。
内阁请旨锁拿她受审,陛下准了。
镇抚司已遣人将她押回。
不过你放心,她和你不一样,陛下庇护她,不会伤及她的性命,等你伏法之后,此事平息,她还能活下去。
”
邓瑛站起身,面对着张洛屈膝跪了下去,双手抬平,而后摁于牢室的席草之上,弯腰伏身,向张洛叩礼。
“请张大人善待杨婉。
”
张洛低下头,“你觉得我善待你吗?”
下跪之人轻道:“仁至义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