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换鞋进屋。
脏了的鞋端端正正摆在玄关。
客厅明亮如昼,所有细节无所遁形。
陈文港往前走了两步,不免心中空茫,停住脚步。
他的确无家可归,别无选择,以至于想都没想,就盲目跟着霍念生上了车。
仿佛等这个人一出现,就当成根救命稻草抓在手里。
然后呢?
霍念生收留他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又能做什么?
一回头,霍念生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险些把陈文港吓一跳。
这个距离已经越过了人际交往的安全距离,霍念生不退反进,突然把两只手伸出来。
陈文港不由屏住呼吸,感到薄热的气息烘在额上。
霍念生在他面前低下头,扶住了他的后脑,对光查看。
陈文港紧紧绷着身体,脸上从未停歇的隐隐痛痒变成了火烧火燎。
他蹙眉想把脑袋扭过去,不过没有成功。
强酸会腐蚀肌肉和皮肤,医生清除了坏死的肉,然后再等慢慢长出新的。
这个过程本就痛苦,加上一直没有环境好好休养,伤口反复感染,始终没有彻底痊愈。
现在,这伤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霍念生眼前。
灯光刺眼,疤痕看得清楚。
霍念生垂着眼,打量陈文港的脸,未愈合的地方还结着连片的痂,构成皮肉融化的痕迹,像鬼脸一样吓人,用帽檐欲盖弥彰地遮挡着。
人也瘦了,瘦得不像样子,袖管里露出一截手腕,仿佛只剩一把骨头。
插在发丝间的拇指动了动,在皮肤上小幅度蹭了一下。
霍念生的眉尖在拧起来之前提前展开了,他轻轻舒了口气,脸上依然镇定自若。
他既不怜悯同情也不大惊小怪,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反令陈文港也松一口气姑且松一口气。
他挣开,脱下披了一路的外套还给霍念生,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味始终萦绕在鼻尖。
那是对方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像薄雾笼罩的湿冷清晨。
霍念生还是那个霍念生。
仪表堂堂,风流潇洒,就算经历过一些事,显然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如今照样过着有钱有闲的生活。
如果说变化,落魄不能翻身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陈文港脑中塞满胡思乱想,听对方问:“到室内了,你那个帽子还要戴吗?”
他才想起这回事,顿了片刻,依言把帽子摘下来,放到茶几上。
霍念生上前一步,陈文港往后一退,他下意识以没受伤的那边脸示人,只要霍念生走到他右边的位置,他就有意无意撇过头去,既不想被目光打量,也是自我保护,恐怕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