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说,「当年您没有保住孔副官,一定心有遗憾,现在我孝敬您一个机会,保住这一个。
」
这话真是大胆至极,白承元眼角的青筋陡然抽动,几乎要挣破皮肤一般,手里的机枪一挺,枪口重重撞在白雪岚胸口,竟将白雪岚生生撞得后退一步。
白雪岚眉头一拧,显然那是很疼的,可是马上又把嘴角勾起来,混不吝地笑着说道,「这些年,没人敢当着您的面,提起这个人,大概他们体谅您,不愿揭您的伤疤。
只是我以为,这不是一块伤疤,倒是一颗炸弹。
日子久了,伤疤可以好,炸弹却终要爆炸,当然,炸弹放久受潮了,变成一颗哑弹,也未可知。
侄儿今天大着胆子,点一点您这根引线,瞧您是成了一颗哑弹呢,还是仍有爆炸的威力。
」
白承元把脸略略偏过一点,阴测测地斜瞅着他问,「你真不想活了?」
白雪岚叹道,「我当然想活,不过这个以后再谈。
我先要确保他能活。
」
一边说,一边拖着宣怀风的手,又往白承元跟前轻轻地送了一送。
宣怀风不提防,被他拖着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宣怀风不言声的,马上就自行退了一步。
白雪岚刚松开宣怀风的手,宣怀风马上把手伸过去,沉默地抓住了白雪岚的手。
白雪岚瞅他一眼,他就把眼睛垂下看着自己脚尖,那种安静的倔强的模样,不由让人想起白雪岚当初将他强抢进首都公馆的日子。
白雪岚唇角温柔地弯了弯,对白承元笑着问,「您瞧他这点小脾气,是不是和孔副官有七八分像?」
白承元却蓦地把目光移到一旁,似乎完全将宣怀风无视,又似乎怕从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上,瞥见那个早已逝去的熟悉身影。
白雪岚又说,「您知道,若不是没法子,我不能把自己送到您手上。
如今既然主动送上门,我也绝不磨叽。
您从前有个孔副官,我现在有个宣副官,大家半斤八两,同病相怜,多余的废话也不必说了。
你究竟许不许他进孔宅,让他借您这块宝地避一避?四叔,您是个爽快人,给侄儿一句爽快话罢。
」
白承元说,「放屁。
他死了,你这个没死,既然没死,就不是半斤八两,差得远啦。
等你这个死了,再来和我同病相怜,哈哈。
那才是真个同病相怜,哈哈!」
他口里的那个他,想来是指那位孔副官了。
白承元一边端着十分沉重的机枪,手臂强壮地纹丝不动,一边哈哈。
只是喉咙似乎有些不适,略略沙哑着,因此那本应该豪放的哈哈,一半迸出来,一半低沉地哽在嗓子里,叫人听着十分难受。
白雪岚说,「您说得有道理,半斤八两,这很公平。
你们一对里头,没了一个。
我们一对里面,也没掉一个,自然就平等了。
你说是不是?」
宣怀风不知道他具体要怎样做,但也听得心脏一阵紧揪。
他被白天赐在郊外抓住后,手枪已经被搜走了,这时他垂下的视线,不由缓缓移动,瞄在指着白雪岚的机枪枪口上,又缓缓移动,悄悄从白雪岚沾满灰尘的黑皮鞋往上,到西裤,到西装外套的下摆,再微微往上到腰部。
琢磨那西装外套下面微凸的一点轮廓,到底是一颗闪光弹,还是一把手枪。
白承元对于白雪岚的提议,似乎来了点恶意的兴趣,不由问,「你的意思,是要拿你自己的性命,来换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