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个人闷在毡帐的羊毛毯子下头哭了整整一天,母亲来也没能将他哄好,最后,只得叹着气走了。
一直到深夜,哭肿了眼的孔雀才从堆成小山的羊毛毡子底下爬出来,他闷得满身是汗,被细小金发箍成一柳一柳的卷发都黏在了脸上,显得分外可怜,但却又无人在意。
除了母亲,连部族里的奴仆都不愿意接近他,因为他不但是巫子的孩子,还是一只从出生起便被抛弃的羔羊。
母亲放在毡帐里的羊奶早已凉透了,喝起来有一股腥味,想到母亲也不在这里,孔雀又有点想哭,但这时,他却忽然听见毡帐角落里传来一声弱弱的羊叫。
那是白天被他救回来的小羊羔,不知何时被母亲抱了回来,洗得雪白,如今正躺在一堆毛毡上,舒服地咩咩直叫。
明明今早它还虚弱地站不起来,但现今孔雀刚走过去,小羊羔便兴奋地撑起腿,冲他摇头摆尾,好似还认得他。
是他施的针……把小羊救活了!
孔雀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兴奋地将小羊抱起转了两圈,这才发现小羊脖子上还坠着一颗和母亲身上一模一样的铃铛,而这也意味着,这只小羊羔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盘中餐。
它已经是孔雀的小羊了。
一定是母亲为他求来的!
孔雀不禁高兴起来,抱着小羊亲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忽然便想到,若是今早他不为小羊施针,这只小羊会不会就再也站不起来,之后,它便会被抛弃,宰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
是他救了小羊,而现在,他也要救他自己。
孔雀并不愚笨,立刻就明白,这是母亲在提醒他,即便生来就是弃子,他也可以活下去。
不仅如此,先前孔雀虽然一直在和母亲学针,但下针不稳,被他医治的小羊无一例外都死了,这还是第一只,被孔雀亲手救回的羊羔子。
孔雀不禁想,如今,他既然能救活小羊,就意味着他的针法已经大有长进,或许他日,他也可以救回别人。
便是乌梁人人好武那又如何,谁又能保证自己是常胜将军?若是在战场上中了箭,受了刀,这些人还不是需要人来医治?
忽然间,孔雀好像想通了一切,他抱着小羊冲出了毡帐,此时草原上早已万籁俱寂,头顶繁星点点,而他深吸进一口冰凉的夜风,感到自己又可以活下去了。
若非是帐中之人都已睡下,孔雀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他再也不要管他们是怎么说的,无论是说他漂亮,说他没用,又或是说他是注定无法长大的羔羊,从此往后,孔雀都要救自己。
他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