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如何能看上他?
谢灵云终于睁眼看向了湛兮,促狭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语气亲昵:「臭小子,不然你以为呢?」
「在绘画此一风雅事上,他着实有些天赋,但如今大雍朝崇尚诗歌,便是名门弟子,也得呕心沥血吟诗作赋……」老者慈眉善目的面容上,有着些许唏嘘。
湛兮摇了摇头,一副天真烂漫、不食烟火、活在真空中模样,格外理所当然地道:「作诗也好,绘画也罢,不过是通过某种手段向他人展现自己的『内蕴』,这内蕴或者是才华,又或者是此人的理想与抱负,甚至可能只是他当是时的心情。
」
湛兮晃了晃脑袋,道:「理想抱负与才华有高低之分,而表达的手段却没有,作诗、作画、弹琴、写字……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所以他绘画好,不也很好么?」
旁人见了他这样子,或许该要觉得湛兮活得太恣意,竟然能如此天真,当真是讨人嫌!
但谢灵云不会,如他这般的学者,一个真正脱离低俗趣味,抵达了某一种境界的大儒,他不会动辄激烈反驳某人提出的某些不符合时局与大众观点的想法,他会……去思考。
「金童子啊金童子,你说的都对,琴棋书画,都只是表达『人』的手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谢灵云看湛兮的眼神充满了一种惊叹的感觉,彷佛他抱在怀中珍之爱之重之的那块顽石,忽然某一天,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裂开了缝隙,而他从这缝隙中,窥见了里头的莹白无暇的昆山之玉!
老者眉目含笑地望着湛兮,像是在看一轮尚未冉冉升起的骄阳,他的语气自豪又骄傲:「你小小年纪,能看得如此透彻,外公我实在是欣慰……」
「但,」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迎来了谢灵云的这一个转折,「世情如此啊金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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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如此。
谢灵云凝视着虚空,他那些所谓千金难求的字画,都在眼前化作虚无,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压迫着底下某些看不清楚的,细弱如蝼蚁一般的黑压压一片。
「世情那都是人定的,」湛兮淡定往老者身上一靠,直接依偎在他身侧,仰着脑袋冲他眨眼,「《资治通鉴》有云:『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春秋时,人们吟诵四言诗经;屈原后,人们热衷楚辞;强汉时,文坛好赋,如今大雍朝盛行诗歌,也不过是因为前边几代皇帝爱诗歌罢了……」
不错,大雍朝的诗歌在文坛与科举上都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它能得到如今的兴盛,其根本原因还是统治阶级的喜好问题。
「正所谓『上行而下效』。
谁又知道,百年后人们会不会又发明新的文学艺术的表达形式呢?」
末了,湛兮又神态笃定地说:「世情,那都是人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