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地诘问蒋贺之:“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一定从没来看过他。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鸵鸟永远不会把头探出沙坑,只要视而不见,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可以逃避真相,豁免罪疚。
“你真系够‘八’嘅喔,”老沙没来由地动气了,不拿自己当局长,他恶狠狠地用粤语骂,“乜七都要‘八’下!”
蒋贺之只当没听见,突然提起音量,对轮椅上的陈钦东高喊:“陈钦东,敬礼!”
再度触发反射条件,老刑警霍然而起,唰地就朝他们敬了个礼。
四野风起,红通通的树叶在风中齐刷刷地飘扬,这位老刑警,就像在一面面招展的红旗下向他曾经的队长敬礼。
这个特别标准的警礼终于激发了一位公安局长的羞耻心。
老沙的两颊兀地涨红,几乎央求着对身旁的男人说:“求下你,唔好再逼我……”
蒋贺之仍然充耳不闻,冷冷地注视着老沙片刻,又对那个可怜极了的老刑警喊:“陈钦东,口号!”
陈钦东也再度一边立正敬礼,一边以嘹亮的口号回应:“热血铸盾,忠诚为民!”
“癫佬!”老沙狼狈地后退着逃跑,差点被坑坑洼洼的路面绊一跟头。
在一声声“热血铸盾,忠诚为民”中,他冲蒋贺之大骂,“你真系个癫佬!”
“陈钦东,敬礼!”
“陈钦东,口号!”
随蒋贺之喊一声,老刑警便机械地敬一遍礼,重复一遍口号,但一个久病中的男人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膀胱一松,裤管间便滑下了一股水流,一些沾湿了他的黑色布拖鞋,一些流到了精神病院的石板地上。
一阵带着尿腥味儿的风直扑老沙的脸,逼着他与他这个久未谋面的徒弟对视了。
他看见,仍然敬着礼的陈钦东两腿战战,那双一直平直的、略略失去焦距的黑眼睛里涌满了无能为力的泪水。
蒋贺之也没法再喊下去了。
这么“羞辱”一位病中的老刑警令他深感痛惜与羞愧。
他红了眼圈,失望已极地冲沙怀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被弃在了郊区的精神病院,老沙不得不自己打了车再回到市局。
没想到局长的椅子还没坐热,便听有人前来汇报,说两名市检的反贪干警在异地追逃的路上不幸殉职了,一个叫苏茵,一个叫黄哲明。
噩耗传回洸州之前,苏茵正与反贪局侦查处的多名同事在外地抓捕蔺先荣的女儿女婿没了老父“花脸书记”的庇佑,这“靠金融吃金融”的一家人便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在反贪局找上门来之前,安坤带着妻子仓皇跑路了。
外逃路径大多已被反贪局提前封锁,安坤来不及再找门道偷渡出国,只能撇家舍业地往深山老林里跑。
几名反贪干警便也跟着跑,大半个月没回洸州,好几个都创下了自入职以来出差最久的纪录。
这对夫妻一路乔装逃到了闽粤赣三省的交界地,眼见甩不脱追击的干警们,便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个直奔福建,一个去往江西。
侦查处的追逃小组便也兵分两路,继续追捕。
苏茵与新兵黄哲明就在去往江西的那一组。
反贪人员赴外地办案都有保密规定,他们的行踪本应完全对外保密。
然而千里追逃不容易,每到一地需请当地公安一起协作,架不住付勉在整个粤东省与相邻省的司法系统内都有耳目。
很快就有人悄悄通知了付厅长,那名叫苏茵的反贪干警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界了,一个高山绵延、设施落后的偏远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