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曾听院子里的仆役说过,欧泰原是安庆知府,因为官太过清正廉洁得罪了某位权贵,那权贵罗织罪名把他一家老小全部杀害,却独独将他发配边疆充军,好叫他余生都活在痛悔自责中。
他发配之地正处于五皇子治下,二人偶然结识,一见如故,待到先帝驾崩,五皇子登基,原本有如丧家之犬的欧泰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那权贵被他弹劾了九九八十一条罪状,凌迟处死。
由此可见,这人是个硬骨头,也是个狠角色,犯在他手里定然没有好下场。
王、郝好人当即被扒了官袍,去了官帽,拉出去杖刑一百,然后关入大牢待审。
有姝则被授予知府官印,代为掌管丽水府全境赈灾事宜。
“这就完了?没我什么事了?”有姝捧着官印,颇有些傻眼。
他还以为自己要与王知府等人当堂对质,少说也得耽误七八天功夫,哪料欧泰这人比传说中更雷厉风行,打一顿竟就完了。
“赈灾要紧,这件案子本官早有成算,赵大人不必担心。
”
“既如此,属下这就去了。
”因丽水府受灾范围极广,人数极多,仅遂昌一县根本无法安置全部灾民,故而有姝不敢耽误,披了蓑衣就走。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刚来时那个只想保住自己性命的有姝,既然当了父母官,就得尽到父母官的责任,他的百姓们绝不能冤死、枉死、饿死,受尽苦难而死。
得知小赵县令掌管了丽水政务,各县百姓莫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
又加之朝廷新派了钦差审查灾银被劫一案,不过拷问了两名人犯就已得知银子与粮食藏在何处,立刻派军队去找,然后分发下去。
有姝适时提出“以工代赈”的建议,让各县把灾民召集起来,对损毁的堤坝、官道、桥梁、驿站、寺庙进行修缮,每日包吃包住,还有月钱可拿,尽最大限度地稳定了民心,且在短短一月之后,就把千疮百孔、破败不已的丽水府,建设得比往日还要欣欣向荣。
走在路上可以看见原本堆满泥沙的田地被清理干净了,种下去的稻谷冒出点点绿芽;倒塌的房屋盖起来了,主家正招呼乡邻前来饮宴;失去父母的孩童被寺庙、育婴堂等处收容,不至于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原本形如枯槁,麻木不仁的百姓,眼里又有了希望与活力。
有姝沿着河堤一路暗访,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与很多人攀谈,与很多人说笑。
这在往昔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对陌生人的戒备依然没有减少,却也不再封闭自己的心,而是尽情让雨露洒进去,让微风拂过去,让阳光照进去。
他对世界的认知不再停留于末世一般的灰暗,而是多姿多彩、馥郁芬芳。
更美好的是,这一切改变还源于他的执着与努力。
他一路抿着嘴,翘着唇角,慢慢走回县衙,坐下后才发现双腿酸痛得厉害。
小厮立即给他端来一盆热水,想帮他洗脚。
“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有姝脱掉脏污不堪的靴子,朝下一倒,哗啦啦掉出许多沙子。
小厮垂头暗笑,却也知道县太爷十分亲民,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假他人之手,便乖乖下去了。
有姝把两只靴子里的泥沙都倒干净,又把黑乎乎的袜子脱掉,这才将双足浸入热水中。
他舒服的吐出一口气,左脚踩踩右脚,右脚踩踩左脚,兀自玩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片刻后,屋内凭空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轻轻走到他身边,弯腰细看。
有姝已连续大半月没睡过囫囵觉,已是精疲力尽。
全府灾民都已安置妥当,又亲自暗访查探一番,确定没有阴奉阳违,瞒上欺下的情况发生,他这才放松下来,几乎不到半息就睡得死沉,许是地龙翻身都不会醒。
男子在他身旁坐下,歪着头,支着腮侧,默默观看,然后低声笑了。
小赵县令睡死了竟然会流口水,且还咂摸着嘴,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也不知在梦里吃到什么山珍海味。
这副睡相当真有些憨傻,但也十分有趣。
不过倒也为难他了。
这么些天以来,他竟跟灾民一样,顿顿只吃稀粥加咸菜,眼看着迅速消瘦下去。
男子犹记得上一